第二章
第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赵亦宽都在搬家,赵亦铎早帮她把学校附近的公寓置办好了,面积不大,环境还可以,离学校十分钟车程,地铁三站路。 她带回来的东西不多,有些还在路上,所以主要还是添置新家具。 晚上宋舒然约赵亦宽出来喝酒,她们是高中认识,最近一年几乎没怎么见面,虽然线上一直保持联系,但好不容易碰一次面还是有一箩筐话要说。 说起来,宋舒然也是圈子里一个独树一帜的存在。 她在澳洲读了一年经贸,毅然决然转系去读动物医学,这在宋家看来,自然是没有道理的,立刻断了她的经济,勒令她走回“正途”。然而此人意志坚定所不能移,竟然跑去别人农场半工半读,好赖让她读完了,她却只在北京的地界沾了沾土,转头就跑去了内蒙一个名字长得赵亦宽现在也记不清的什么什么旗,在兽医站当起兽医来了。宋舒然快乐得如同脱缰的野马,同牧民一起转场,改牛骟羊,活成了广袤大草原上的一位拆蛋专家。 赵亦宽还记得宋舒然刚到草原的时候,兴致勃勃地对她说,牛羊们属于大自然,水草属于大自然,她的前二十年虽然与自然生态没多大关系,但如今也能算做大自然的一枚小小修剪师啦。 一年后,宋家和宋舒然各退一步,同意给她开一家宠物医院。 虽然宋舒然一直强调,她开的是动物医院,接待所有动物,尤其是国家畜牧业养殖名单上的动物,但上门的生意却还是以宠物为主。 她此时正跟赵亦宽抱怨前两天的一位奇葩客人,进门就要求他们清洗消毒水池,要rou眼可见的不留一丝毛发。【是的,他们宠物医院还有清洗美容业务,是宋家让步条件之一。】客人指指自己的柯基犬,说,我们是血统纯正的赛级犬,不要让不三不四的狗毛沾到我们。 那只品貌俱优的柯基亭亭立在桌子上,湿润天真的眼神恳切又热情,愈发显得旁边站的主人面目可恶。 宋舒然此生最讨厌的就是生命有三六九等,她生长在阶级思想根生蒂固的环境里,在他们的小世界里,阶级里往往还要套一层阶级,层层嵌套下,踩高捧低、吮痈舐痔几乎是常态,实在令人反胃。 不过开门做生意,宋舒然只能摆出商业化的微笑,我们做不到,您上别处看看呢。 客人不依不饶,还从手机里翻出证书,怼到宋舒然面前请她朗读。 “那你给他洗了?”赵亦宽有点好奇,按照宋舒然一贯来的性子,恐怕已经炸了。 “当然没有,”宋舒然一仰脖,一杯酒呼地下去了,她咬着冰块恶狠狠地笑起来,“那小狗刚成年,像他这样的指定要配种,我跟她说,我们新店开业,新客免费送绝育手术,我以前骟羊骟多了,手快,一个不注意就切了。” 她说完,又拿起一杯,咕嘟咕嘟下去半杯。 赵亦宽此刻有点惊叹起来了,好友在草原待了一年,酒风以几何倍数增长,就是不知道酒量练得怎么样了。 然而还没一个小时,赵亦宽得到了答案。 宋舒然一下功夫干了四杯马天尼,然后醉倒了。 幸好不算醉得很彻底,赵亦宽搂着她,两个人踉踉跄跄走到门口等代驾。这条街上还有几家酒吧,现在时间还早,多是还算清醒的三五人群,对面是一家最近新开的gay bar,已经在街边排起长队。忽然两个有些熟悉的人影一前一后晃了进去,前面那人宽肩阔背,后面那人长腿窄腰,赵亦宽正要凝神去看,她的车徐徐停驻到她跟前,代驾降下车窗向她示意。 她想自己一定是喝多看错了,那两个人去gay bar干嘛,再说了,他俩明明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周五晚上,赵亦宽坐在赵亦铎办公室里宽大的沙发上,她是来找他吃火锅的,原因无他,宋舒然为了一个养猪场的大单放她鸽子,还发了张和一群白胖小猪的合影,展示工作成果。 赵亦宽看到她身后那一桶可以打上马赛克的红白混合物,瞬间决定今天的火锅跳过下水。 已经七点半,赵亦铎的公司不鼓励加班,所以此刻整个办公区几乎已经空了。 只剩下隔壁一间小会议室还亮着灯,赵亦宽觉得自己的耐性即将耗尽,她走到玻璃门前,里面两个男人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低声交谈着什么。 坐在里面的男人似乎有所察觉,视线不经意间划过她,然后侧过头跟赵亦铎说了些什么,将面前的电脑合上,慢慢站起身。 赵亦铎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拉开门,朝门外的她说:“走吧,完事儿了。”又侧过头朝沈浺抬了抬下巴,“火锅,一起?” 沈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她身上凝滞了一会儿,点点头。 司机临时有事下班了,赵亦宽兄妹蹭沈浺的车,到火锅店时已经八点零五分,错过了用餐高峰,三个人都饿狠了,飞快点完菜。 赵亦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两瓶酒,放言,今天他们表兄妹好不容易团聚,不醉不休。 沈浺看他几秒钟,说自己要开车,明早还有会,要不他俩换一换也行。 赵亦铎又把目光转向自家meimei。 赵亦宽:“我经期,喝醉可能会揍人,到时候两个人都血流如注,画面不太好看。” 真是瞎话张口就来,但是沈浺还在场,赵亦铎不好拆穿她,只能认命自饮自酌。 菜很快上齐,他们边吃边扯闲篇儿,先是东拉西扯圈子里的一些八卦,最近谁谁结婚又离婚了,谁谁玩脱了半个家底赔进去,谁谁又走大运靠高杠杆赚了多少。赵亦宽本来还竖起耳朵听,后来两个男人越聊越偏,又说起工作的事,赵亦宽恍如听天书。 中间赵亦铎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几分钟。 包厢内瞬间只剩下红汤翻滚的嘟嘟声。 蒸汽上涌,席面一片氤氲,她装作专心涮菜,眼角却隔着蒙蒙雾气在偷偷打量斜对面的沈浺。 她发现只要有第三人在场,沈浺就会恢复正常,一旦只剩他们俩时,他又会瞬间变回冷冰冰的,不屑于倾吐一丝情绪的沈浺。而那个曾经只属于她的,会脸红,会失控,会剖白心意的沈浺如昙花一现,一去不复返。 筷子上的牛rou丸滑落了几次,赵亦宽从小就不太使得好筷子,尤其火锅筷子偏长,于她而言更是艰难,正要去拿漏勺。手边忽然递过来一碗涮菜,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赵亦宽抬头,沈浺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脸色,一点眼神都吝惜分给她。 真是个假正经!赵亦宽腹诽,人倒是很诚实地把那碗涮菜拿过来吃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两瓶酒都进了赵亦铎的肚子,他走出火锅店的时候都还正常,一上车就如烂泥般瘫在后座上。 “喂,明天要去奶奶家你还记得吗?”赵亦宽拍拍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烂泥嘟囔了两声,将整颗头埋进后座里,继而完全不再动弹了。 沈浺好像早就习惯了,给赵亦铎的助理打了个电话,吩咐他到赵亦铎公寓楼下等自己。 送完赵亦铎,车内的温度仿佛又降至冰点。赵亦宽以为自己要被赶下车,但沈浺只是淡淡地问她去哪。 一路无话,车停在公寓楼下,但赵亦宽没急着下车,沈浺也不催她,就自顾自安静地坐着。“你……” 两人忽然同时开口。 沈浺抿了抿嘴唇,说:“你想说什么?” 路灯昏黄的光从左侧打进来,他的一半脸被裹了一团绒绒的光雾,如同油画般透出胶润的光泽,另一半则是陷在阴影里,眉弓连接鼻梁的线条叠出更浓重的阴影,更显得五官如雕刻般立体。 然而他神情里隐藏的那一点点手足无措,又好像回到了四年前,他们一同在尼斯度过的那段时光。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