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祸（9）“我很想你。”

    一

    “为什么。”

    萧定权有点泄气，眼眶发红。

    “是我之前从……从家里搬出来的事情，您还没原谅我。”

    卢世瑜又笑了：“你道过歉吗？”

    “……”小朋友撇着嘴，闷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嘛。”

    “原谅你了。”

    卢世瑜道，根本不追究这句道歉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今天不适合说这些。”卢世瑜伸手把台灯光调得更暗，声音很温和，“你都说知道错了，就应该好好休息，对吧。别让我失望。”

    萧定权的反应是，直接伸手抓住了他。

    “别走。”

    “我不走。”卢世瑜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二

    可是他睡不着。

    他知道自己该好好休息，可是睡不着。肋骨上的撞伤一直隐隐作痛，胸前划破的伤口也在痛，更别说左臂，木乃伊似的吊着，疼得发麻。

    到底为什么，这么难受了还有力气抓卢世瑜的衣领啊？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破罐子破摔是吧，反正两个人的关系都到冰点了，不在他身上发泄一下自己浑身痛得要命的感觉真是可惜了，管他怎么想。

    结果，哎，又败给他了。

    温柔才是人间最致命的刀吧。

    三

    “我睡不着。”

    无声躺了很久之后，萧定权喃喃自语，很轻。卢世瑜居然也没睡，在黑暗中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在。”

    萧定权抓着他的手一直没放开过。

    “您都不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还把您放在……紧急联系人第一个。”

    “这有什么好问的。”卢世瑜道，“我一直都知道。”

    确切来说，不是第一个，是只有一个，他是萧定权唯一的紧急联系人。

    “哦。”小朋友说，“可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嗯。”

    “……”

    别嗯啊！嗯是什么意思？

    萧定权咬牙，挑衅似的接了一句：“您不介意吗？”

    卢世瑜伸手过来，作势在他脸上捏了捏。

    “你不找抽心里不痛快是吧。”话是这么说，语调仍然温和，“今天医院如果不联系我，你怎么办，让你家里人从北京飞过来吗。”

    “你要是真这么想，我就给他们打电话。”

    “别、别别别……”萧定权真有点慌了，“老师帮我保密吧。”

    “嗯。”

    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弹了一下。

    “别胡思乱想了。乖。”

    “……我没有。”萧定权说。“我是认真问你。”

    “你可以把伤养好了再问。”卢世瑜说。“不然，你现在这样，我就算想收拾你，也下不去手。”

    指尖轻抚过他发丝，萧定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吧。”

    “……”

    这个人总是能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让他毛骨悚然的话。

    “……对。”

    四

    所以，经过这个晚上之后……好像伤痛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卢世瑜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萧定权百思不得其解。他后来还是睡过去了，在老师的陪伴下，睡得很沉。醒来后卢世瑜已经离开，安排了一位护工来陪护他。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见到卢世瑜。

    秦关倒是出现了几次。给他带了吃的，又捎来了“卢老师的问候”，问候内容不外乎是让他好好休息，萧定权总是说“你不能让他自己来讲吗”，秦关的回答是：“老师很忙的。”

    萧定权就不再说什么了。左臂的绷带拆掉了，但还是使不上力，更别说协助创作了。秦关在一旁看着，眉飞色舞地跟他形容某位只剩下一只手却依然功成名就的大画家，萧定权说打住，你别咒我。

    最后用固定带绑住，挂在了脖子上。

    身上的淤青血口恢复得很快。额角上撞出来的伤好得慢一些，时不时还是会隐隐作痛，而脑震荡后遗症——这个世界的压抑和苍白感一直没有消弭。萧定权偶尔会想，也许以后一辈子就这样了。

    艺术家的敏感性降低的话，能不能继续吃这碗饭，很难说。

    管他呢。

    他无所谓地坐在病床上吃零食，床对面的电视机放着肥皂剧。他什么都懒得想，活着就挺好。

    秦关发消息说自己先回北京了——团队早已返程，为了照顾他，秦关滞留了好几天——萧定权也只回了一个“好，一路顺风。”

    至于卢世瑜。护工说卢世瑜开了两周的工钱，让护工一直照料萧定权到出院，但他一周后已经行动自如，心里暗想卢世瑜可真会浪费钱。

    他走进浴室把门关上，仔细端详自己身上的伤口。

    肋骨、臀侧、膝盖，胸口、手臂、大腿前侧……

    青紫，血痕。就算好了也会留点痕迹，看来没机会去兼职模特了，可是一身伤疤看起来挺酷的。

    萧定权想着，无声地笑了。

    五

    又过了几天。医生检查完，说明天就可以拆固定带了，他发出由衷的感谢声。下半辈子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这固定带绑在手臂上，又热又闷还取不得，最为要命。

    就在这个傍晚，他重新见到了卢世瑜。

    穿着一身西装进来，头发有些乱，稍微够得上“风尘仆仆”这几个字，坐在床上吃零食的萧定权好奇地盯着他。

    “回了一趟北京，刚从那边过来。”卢世瑜解释道。

    小孩的手在半空顿了一顿，继续吃零食。

    “不愧是你啊。”

    卢世瑜不理他的挖苦。上下打量他几番，似乎对他的恢复程度相当满意，走到他床边坐下，伸手就抱住了他。

    低下头来，一个吻落在他发顶上。

    萧定权浑身一僵。零食啪嗒一声掉在了床单上，卢世瑜没管，他也不敢管，他连大气也不敢出。

    任由卢世瑜将他拢在怀里，亲完头发又贴近他的脸，全然不顾他脸红得像个桃一样。

    “我很想你。”

    卢世瑜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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