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脊梁
10.脊梁
贺峰要见李宣寐。 “……” 二人对坐,沉默许久。 “我总以为,你是天方夜谭。没想到,”贺峰瘦了许多,头发也花白,他身上有种相当平静的绝望,“异想天开的是我。” “周围郡县,没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甚至,连求助信都不敢收。”贺峰长长叹口气,看着天花板的眸子隐隐有泪光,“那些上个月还称兄道弟的人,就跟死了一样,客套都不愿意。” 往来通信都是南国掐的。幸州已经完全与外界隔断了。 “还真是患难见人心。”贺峰闭上眼,清泪缓缓流在他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 李宣寐正在清洗那些在重利、重压下,依旧不背弃北国的忠义之士。其中最不能留的就是贺峰。他威望太高了,但哪怕只是为了身在北国宫廷的女儿,他也绝不会做反北投南的行为。 “我已经想办法让贺知微游说温都出手相助了。” “贺知微。”贺峰轻笑,“我做皇子侧妃的亲女儿都没能出手相助,他一学士能真的做什么。” “你愿意留下来,还亲自施粥。真的很有勇气。我真的很欣慰。”贺峰看着她,“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造成饥荒我也有责任。”李宣寐垂眸,“北国中部欠收,若不是我在城内收购粮食,想运过去乘机卖个好价钱。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是吗?”贺峰愣了一瞬,“难怪你在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随后,他长长叹一声。 “我本以为县令是个有骨气的。没想到…”他的声音又有些哽咽,又是长叹。 “在北国这种制度下,根本不可能有一心为民的官员。县令是自己考的进士,但为了做官,甚至是卖祖宅借钱以收买户部。他确实有治理的本事,但能分配到这,更加靠的是游刃有余的媚上和敛财的本事。”李宣寐说,“哪怕是为了还钱,为了让家人有住的地方,他都不可能不贪。一旦习惯了压榨百姓,就不会有将百姓放在自己前面的习惯。” “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这些。”贺峰皱了皱眉,居然有些恍惚。 就像你不觉得幸州的流通模式有问题。没发现贺知徐入皇子府后贺家的吃用都好了许多。不知道自己家主的位置是因贺知徐来的。 “…”李宣寐敛眸沉默片刻说,“因为你只能看到你身边的人,所以以为所有人都过得好。这种事情发生在君王身上是罪过,发生在普通人身上只是缺陷。” “为什么你之前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不能说我没说过,只能说先生没听过。” “之前的卖粮食,贺家是最积极的,收成最多的。这是贺府一个地方大族如今仅能勉强维持自己的吃食的原因。先生在仆人那罚的钱,他们在别处都寻回来了。先生认为自己打骂、只罚钱是种仁慈,确实是,但先生不能指望有骨气懂大局的人会在贺府当差。” “那我究竟要怎么做。” “这不是先生一个人能做好的事情,也不是这个世道能做成的事情。”李宣寐说,“这是只有孔丘所谓的大同社会实现后才能避免的事情。我们只能忍耐,只能凑合,只能就这么活着。” “我记得我上课的时候,你说这是痴人说梦。还和贺知微吵起来了。” “是啊,还因为这个被先生罚站了。” 二人都笑了。 “我要怎么做?”贺峰又问了一遍。 “…”李宣寐又低下眸子,“我不知道。” “我真无用。”贺峰自嘲。 “确实。但先生的存在很重要。”李宣寐说,“起码先生让贺知微相信天下大同是能做到的。他可能也做不了什么,但总归有人惦念,才真有实现的可能性。从某个方面来说,先生能算是南国的脊梁。” 也是失败得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我还能做些什么?” 如今轮到李宣寐叹气了。 “我不知道。” “不能说你不知道,只能说你不说。”贺峰有样学样。 二人又一起笑了起来。 “你变了。”贺峰说。 “我没有。只是先生之前看我都是自己想象中的我。” “你变了。”贺峰重复了一遍,“你突然有了种决心,不再迷茫和…怯懦。” “这是件好事。” 闻言,李宣寐沉默了很久,最后笑笑,说:“多谢先生支持。” 三日后,贺峰重病,五日后不治身亡。贺知微的父亲贺云接替家主之位,贺家高举反北国大旗,一呼百应。 李宣寐差点把脖子套在白绫上了。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