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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 第15节

    紧接着,电梯剧烈震动,身体有强烈的失重感。

    昏暗中,高大的身影向她扑来,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周见弋用双手护住她的后脑,“屈膝,双手抓紧。”

    恐惧袭来时大脑只剩一片空白,温听晨闭上眼睛,本能抓紧那双唯一让她感觉安全的手臂。

    失重的感觉仅持续了一秒,想象中的坠楼并没有发生,电梯再次震动,卡在了某个楼层。

    身体找回的平衡感告诉他们,现在暂时安全了。

    周见弋轻拍她的肩旁询问:“没事吧?”

    他的声音震颤着两人身体相贴的部位,带着职业特有的沉稳和冷静,这让温听晨揪紧的心脏得到了一丝安慰。

    理智逐渐回笼,呼吸也慢慢平复,她睁开眼,意识到两人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紧紧相拥着,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她骤然松开抱紧他的双手,后退两步,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回答,“没事。”

    黑暗的空间陷入难言的尴尬。

    片刻后,周见弋拿出手机,凭借屏幕微弱的光亮打量这个狭小空间,“应该是电梯发生故障了。”

    “恩,见怪不怪了。”温听晨也打开手电。

    “经常这样?”

    “差不多。”

    这座小区年代久远,公共设施也趋向“老龄化”,住户群里三天两头就有人抱怨电梯故障,和物业吵得不可开交,闹到最后把消防都找来了。

    温听晨有幸围观过一次,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样的意外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看来物业并没有因为事情闹大而诚心整改。

    她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叹息一声,走到门边按下紧急按钮。

    “喂,什么事?”物业人员的声音黏糊糊的,像是没睡醒。

    温听晨极力维持着礼貌和耐心,“你好,9栋2单元,这里的电梯发生故障,麻烦你们赶紧派人过来。”

    “哦,你们现在在几楼?”对面的人早就习以为常。

    “不知道,电子屏也黑了。”

    “有几个人在里面?”

    “两个。”

    对方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态度,“哦,你们可能要稍等一下了,维修队的人不在。”

    温听晨蹙起眉,“要等多久,这边情况紧急,电梯刚才发生过下坠,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物业:“这我不知道,他们出去吃饭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对方态度恶劣,温听晨也只好强硬起来,“那就给他们打电话,让维修队的人马上回来。十分钟之内等不到救援,我立刻报警。哦了,忘了告诉你,和我一同被困的另外一位住户就是市公安局的警察,真出了问题你们看着办吧。”

    第15章 我还想她(3)

    物业看人下菜, 一听有警察,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说救援队立马过来, 请他们耐心等待。

    挂了电话, 温听晨默默翻了个白眼, 心道物业这处理事故的态度,也难怪业主不肯交物业费。

    转过身,发现周见弋懒散靠着墙壁, 目光沉沉打量她。

    手机被他握在手里,电筒惨白的光线由上而下打在他的脸上,乍一看, 像恐怖片里的变态。

    “挺好,学会狐假虎威了。”他半讽半夸。

    温听晨上前把那该死的光源从他脸上挪开, 没好气地说: “没办法,谁让他们欺善怕恶,你也不想在这里活活闷死吧?”

    周见弋耸肩, 不置可否。

    黑暗的空间重新归于死寂, 温听晨拿出手机,计算着救援可能需要的时间。

    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电梯里的氧气够不够支撑到他们出去。

    周见弋看上去就没她这么紧张了, 双手插兜,闲闲倚着墙壁, 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手机, 黑暗中瞧不清他的脸,但从他无聊的行为不难看出, 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个事儿。

    或许在刑警遇到的各种情况里,电梯故障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种。

    两人各自倚靠角落站立, 没人说话的封闭空间,气氛更显阴森。

    温听晨觉得背后凉凉的,幸而手机还有网络,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点进常用是社交平台,搜索“电梯故障如何自救”,很快出来科普视频。

    正学着博主的方法背靠墙面,屈膝半蹲,一抬头,看见周见弋幽灼的目光依然定格在她身上。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温听晨被他看得心里更加发毛,讪讪站直身体。

    周见弋似笑非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温听晨怀疑他又在讽刺什么,表情警惕,“哪里不一样了?”

    周见弋半眯眼睛,侧头回忆,“你以前……像只缩头乌龟,逆来顺受,别人态度再恶劣,你也不知道反抗。

    就是比如刚才的事情,换做以前的你,大概会被物业牵着鼻子走,他们不来,你就闷头死等。

    高二那年运动会,日头毒辣,班主任说没有参加比赛的可以不用去田径场,体委通知了所有人,唯独不告诉你,你就捧着本词典在观看台背了一下午单词,最后还是我帮你出的头。

    他故意耍你的,你都没看出来?笨死了。”

    温听晨也想起了那一年。

    体委带头的那几个男生为了整她,故意在没人报名的1500米长跑上填上她的名字,美名其曰为了集体荣誉。

    那天正好赶上她的生理期,那群人想看她弃赛,然后被老师责怪。可她这个人生来就是犟骨头,愣是一声不吭地走去了起跑线。

    跑完第一圈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周见弋匆匆结束了跳高比赛,跑来她身边一路陪同。

    她在跑道上跑了多少圈,他就在内场跟了多少圈。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温听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后退,天旋地转间,是周见弋冲上来接住了她,然后在同学异样的目光中将她抱去了医务室。

    体委觉得不过瘾,第二天又骗温听晨去看台罚坐,她自己是无所谓,周见弋却炸了,直接冲回教室将人揍了一顿,被又被学校通报批评。

    想到这里,温听晨失笑,“我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一到田径场,我就明白了。是我自己不想回去的,在哪不是自习,呼吸新鲜空气能够增强记忆力。反倒是你,拉都拉不住,白白搭进一笔医药费。”

    “那是他活该。”周见弋轻哼,“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让人最拿你没有办法的地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半天听不见个响。现在不一样,你也懂得还击,知道打别人的七寸了。”

    温听晨又何尝没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与其说是时间使人成长,不如说是她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有了今天的进步。

    换做从前,她未必有勇气反抗性sao扰的上司,也不会主动找制造噪音的邻居讨要说法。

    她会得过且过,只求保全自己。

    但漫长的青春岁月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一直做缩头乌龟,等待别人救赎不如自己强大,在必要的时候,她应该去争取自己的利益。

    她苦笑,“你可以理解为我是遭受了太多的社会毒打,被迫成长。那句名言怎么说来着,如果你改变不了沙漠,那就自己变成仙人掌。”

    “哪位名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是我大学室友告诉我的,到了临川之后,我遇到的同学都很友善,我突然发现原来天空可以是蓝色的,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拿我当个异类看待。那时我就在想,既然来到了新的城市,我就不该背负从前的枷锁,要抛掉过去,重新活一次。”

    温听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脸上有流动的光彩,完全没留意逐渐变得沉默的气氛,和周见弋慢慢结冰的脸色。

    “所以……我就是那个被你抛去的过去,是吗?”他垂下眼帘,黯然神伤。

    温听晨一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你的确这么做了。

    周见弋自嘲牵起唇角,表情不复以往的强硬,像小狗突然耷下尾巴。

    温听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不该开这个头的,有些往事不能深究,真要挖出来就像刚愈合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淋漓,没有人是不疼的。

    其实他们心知肚明两人之间横着什么,清算起来谁也无法心平气和,还能平静交流,不过是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

    但不提起,不代表已经忘记。

    周见弋用电筒照着头顶的星空顶,盯着看了许久,突然说:“你看,这像不像那年夏天我们在武清山顶看过的星空。”

    温听晨抬头,看见头顶星河绚烂,木然回忆,“其实那晚是阴天,山里雾气很重,星星寥寥无几。”

    “是吗,可是在我的记忆里,那晚的夜色却是我见过最美的,此后再亮的星空都不及那晚耀眼。”周见弋睫毛微微抖动,“那天晚上,我几乎以为我要赢了,孤注一掷的期待终于有了回应。我像个傻子一样规划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将来,高考志愿各个不离帝都,只因为你一句想来这里上大学,我想离你近些。可结果是,你转头去了临川,连句解释也不给我。温听晨,你真够狠的,你让我拥有你,又以最快的速度失去。”

    “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温听晨死死咬着嘴唇,脸上辨不清情绪。

    她这副样子太熟悉,多年前那个暴雨天,她也是这样撇过头去,不肯看他。

    周见弋冷冷一笑,无比讥讽,像是预料到她又会是这样的反应。

    “那好,不如我换个问法。当年和我分手,究竟是不是出于真心?”

    温听晨缩在黑暗里,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湿意,心脏像被人刀绞一样地疼。

    半晌,她艰难地开口:“是。”

    周见弋的笑容僵在脸上,镇静瞬间转为愤怒,不由分说地上前举起温听晨的手腕。

    “那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我不说不代表我没看见,在江市相亲的时候你就一直带着。你说让我忘了你,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一直带着我送给你的手串!说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温听晨吃痛,手忙脚乱地挣扎,“周见弋,你放开我。”

    “我不放。”周见弋的理智在坍塌的边缘。

    “放开!”

    温听晨用尽全身力气一抽,终于得以挣脱,动作太大,后背狠狠磕在墙上,整个电梯都跟着晃了晃。

    周见弋颓然放下手臂,整个人被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她连死都不肯给他一个痛快。

    “温听晨,给我一个解释就这么难吗?”生来骄傲的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红了眼睛,“只要一个解释,我就原谅你了,哪怕是骗我的也好。”

    温听晨撇过头去,无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里的灯光终于亮起,松懈怠慢的物业终于带着维修队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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