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下限

    太宰治很生气。

    这种生气源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即便现在太宰已经靠自己，大概也许可能还有一小部分艾尼亚的功劳，在粟楠会得到了上上下下的认可，甚至已经被当成未来的干部候选人来培养，没准还会成为粟楠会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干部，但他依旧时常觉得自己追赶不上艾尼亚的步伐。

    因为女孩一开始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太宰治眼中，艾尼亚是拥有「异能力」的超人，是可以轻松保护好她和她在乎的东西的能力者，是可以用武力迫使别人贯彻她的意志的暴力化身，是自己的解救者，是理所应当得到所有宠爱，自己用一生去追随和包裹占有的「主人」。

    这么看的话，主人比自己的小狗能力更强一些似乎也很正常，但太宰治似乎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在面对这种未知恶心的生物（？）时，什么也做不了的无能。

    要变强，变得更强……强到不管是利用别人的力量还是自己的力量，艾尼亚都不会在自己的看顾下发生任何意外，这才是一条忠犬应该有的护主本能。自从离开津岛家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的太宰治体会到了第一个成长感悟，并为之前的自得与懈怠而感到恼怒。

    当然罪魁祸首还是眼前这个没有看到预期的反应而有些垂头丧气的白毛。不过蓝眼白毛的脑回路明显和常人不一样，不但没有把陌生人牵扯进危险境地后应有的羞愧，反而为艾尼亚斗志昂扬的战斗姿态而鼓起掌来。

    “哇，没想到你居然没有哭诶，怎么样？怎么样嘛？是不是比蚯蚓人有意思多了？这可是活生生的咒灵哦，别人想看也看不到哦，要不要谢谢我？你要是想看其他的我也可以带你去看哦～”

    有可能是到了人少的地方，男孩终于可以放下偶像包袱，又有可能是和咒灵打交道等于回到了自己的主场，高冷的气息完全不复存在，话密得让人头疼。

    五条悟日后长成一个话痨从幼时就可以窥见一些端倪。

    艾尼亚因为看到密密麻麻的眼球而恶心得浑身上下难受，发自内心地想要毁掉点什么东西才能把胸口这股恶气给发泄出去，却没想到这个男孩一个人可以顶一千只鸭子，吵得她直接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呕——”

    “艾尼亚！你没事吧？！”

    “呕——”

    接连不断地呕吐声，只能吐出一些绿色奶油状的液体，是刚刚吃进去不久的冰淇淋。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五条悟有些慌，到底还是见识少了，还以为女孩是真的被吓出什么状况，忙不迭赶到艾尼亚身边。

    “喂，喂，你是叫艾尼亚是吧？我听你哥哥是这么叫你的，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我可真的没有做什么诶，不对，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诶！还在吐？不至于吧，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啊，没想到居然吓吐了啊，真是逊毙了……不过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医院啊？”

    艾尼亚觉得耳朵边有一千只鸭子在叫，遗传自母亲的纤弱神经已经被吵得在崩溃的边缘，顾不得任何善后的麻烦，抬手就是一道空气斩向五条悟劈过去。

    “诶诶，还有力气打我？那是什么？是咒力吗？我居然看不出来，居然有六眼看不出来的攻击模式？哇，老头子们的牙齿都会吓得掉光吧！你不会是异能力者吧？也不对啊，异能力者的攻击是普通人都可以看得到啊，诶，艾尼亚，艾尼亚酱，你告诉我嘛，这是什么能力？”

    “呕——”

    毫无预兆放出的空气斩竟然只打在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上，艾尼亚气得更加反胃，但胃里的东西已经吐光，只剩下干呕。

    “你闭嘴！你太聒噪了！”

    心疼不已的太宰治恨不得把这个碎嘴子给缝上，小心搂着艾尼亚坠下的长发，安抚着女孩的后背。好不容易等艾尼亚停止呕吐，女孩一抹袖子就朝五条悟攻去，但奈何男孩有一层奇怪的护盾，不管怎么攻击都只能震得艾尼亚手疼。

    “哎呀，你打不到我的，【无下限】的保护下你是不可能伤害到我的。”

    “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也打不到我的。”

    “我都说了我是很厉害的。”

    “就别白费功夫啦。”

    “你知道什么是无穷级数吗？我看你也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所以你打不破的啦，哎呀，手不疼吗？”

    现在这个躲都不躲了的男孩已经彻底卸下在人前端着的神子模样，变成耍赖皮讨人嫌的嘴脸。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艾尼亚被气得双眼通红，不把五条悟大卸八块誓不罢休。

    但拿一个打不到的人有什么办法？

    从太阳高悬折腾到落日余晖散尽，艾尼亚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突破那层看不见的乌龟壳。不管是拿刀砍，用手劈，用子弹射，还是用念能力撕裂，白发男孩就那么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一边任由艾尼亚拳打脚踢，一边打着哈欠说一些“好了没啊，快点啊，我都站累了”之类的垃圾话，直到艾尼亚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阿治，哇——，   我好气，啊，为什么打不到他！”

    再也顾不上任何形象，艾尼亚这辈子第一次踢到铁板，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把五条悟都哭得不好意思起来。

    “艾酱，没事啊，不哭了，我这就去喊人过来把他围起来，围上个一个星期半个月的。我就不信他可以一直持续不间断的维持这层壳。”

    “就算可以维持，我也不信他不需要吃饭喝水睡觉上厕所。”

    “喂！不带你们这样的喂！”

    在两人打起来时完全没法上前的太宰治终于得空将女孩搂在怀里，柔声细语地安慰起来，提出的建议终于让五条悟开始跳脚。但女孩一头扎进少年单薄的胸膛，紧紧搂住纤瘦的腰，嚎啕大哭起来。

    “哇，我要回家，阿治，我要回家！我要mama，我再也不要见到他了，哇——”

    强烈的羞耻和憎恨不断冲刷着艾尼亚的泪腺，让小姑娘哭得泪如雨下。在场的两个男孩都慌了神，一个是从来没有见艾尼亚如此伤心过，褪去所有坚强的外壳后，里面的柔软内里让太宰治不知道该如何捧着才不会伤到她；一个是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会哭的如此肆无忌惮，那些被恶作剧吓到的小姐们不都是嘤嘤嘤地哭，弱不禁风的模样吗？哭得这么惨不会真的伤心坏了吧？

    神子难得有了愧疚心，神色讷讷地走到艾尼亚面前，撤去「无下限」把手伸到女孩面前：“呐，让你哭成这样是我不对，给你打一下就不哭了好不好？”

    太宰治厌恶地想要将男孩靠近的手打开，就像五条悟之前那样打开艾尼亚的手那样，在上面恶狠狠地留下红肿的痕迹，最好能让自己的手指像烙铁一样在上面留下炙烫后的水泡。但五条悟灵活地躲开了太宰治的攻击，嘴上还不依不饶地说着气人的话。

    “诶，不是给你打的，这是给艾尼亚打的。”

    心里恨得滴血，太宰治觉得自己的胃也开始抽搐着想要倒出所有的内容物，最好能够在胃内高压的冲击力下，喷溅这个喋喋不休的男孩一身。

    好在艾尼亚的放声大哭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收声了然后变成小声的啜泣，但背部仍旧一抖一抖的。

    女孩正在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遇到困难怎么可以是这样软弱的反应，打不过就哭鼻子？哦，冥神大人在上！爸爸如果知道的话会把自己倒吊起来抽的！

    「一个合格的揍敌客应该是一击不中后就立即撤走，藏身于黑暗中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机会；而不是死缠烂打，直到耗光所有的优势，最后把自己的小命送给对方。」

    “好点了吗？艾酱？”

    察觉到女孩终于重新收敛好情绪，太宰抚摸着艾尼亚披散在背后，如海藻般浓密卷曲的长发，贴着女孩的耳边关心道。他总是这样，不论艾尼亚是因为多么小的事情不高兴，怎么向他发泄情绪，太宰治都会无声地承接着安抚着，直到女孩自己收拾好所有的不快，再度快乐地出发。

    也正是靠着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本事，太宰治把艾尼亚对甚尔的依赖一点一点地夺取了过来。

    五条悟也毫无形象地蹲下，从太宰治手下抢过一缕长发，缠在手指上玩起来。在甜品店时，小少爷还没有想好这次逃家的下一个目的地，但现在他已经打算缠着这个又能打又很会哭的小姑娘不放了。

    “把你的手拿开，不准你碰艾酱的头发！”

    “那你凭什么可以碰？”

    “因为我是她的朋友！”

    “啧，我还以为你是她哥哥呢，那我也要当她的朋友。”

    简直没有道理，五条家那样把神子高高捧起的教养，究竟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耍无赖的性格的？只能说男孩恶劣的内里一直就存在，之前一直都没有给他发挥的平台。

    “我才不要你当我的朋友！”

    艾尼亚听着再也忍不住猛地抬起头，红肿着眼睛和鼻头，脸上还带着呼吸不畅而憋出来的潮红，看起来分外可怜可爱，让五条悟心中开始产生一些邪恶的念头。

    比如，让她哭得更厉害一些是不是会更加可爱？

    对五条悟内心的想法毫无察觉，女孩恶狠狠地瞪着五条悟斥责，却忘记自己还有一缕头发缠在男孩手上，这样一扯，差点没把头皮撕下来。

    “嘶——”

    这下五条悟是真的抱歉了，男孩讪讪地看着手指上缠绕着的几根黑色长发，刚刚能言善辩的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治，我们走。”

    已经收拾好情绪，认清现实的艾尼亚一个字也不想再和这个男孩多说，利落地从地上站起来就扯着太宰治往外走，就连对他眼睛的觊觎也被压得死死的，省得今天再因为什么事情丢脸到吐血而亡。

    “诶，你们就这么走啦？”五条悟没想到艾尼亚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给他，直接就要往帐外面走，“你们不想继续玩啦？”

    “喂，我不放你们出去，你们出不去的。”

    如水波一样的屏障里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清爽，只剩下一些艾尼亚和太宰看不见的咒力残秽。而五条悟匆匆设下的帐是最简单粗暴的那种，不允许任何人和咒灵通过。所以急匆匆想逃离他这只鸭子的两人理论上应该会一头撞在帐上，然后再灰头土脸地转过头求他放他们出去才对。

    但事实上，在太宰治接触到那道屏障时，无色透明的屏障就像糯米纸被丢进了水里一样，沿着少年的手自动消融起来，然后很快破开一个大洞，直到整个屏障都消失不见。

    “诶？诶？你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你也是异能力者？”

    太宰治也呆楞了一瞬，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可能是刚刚想要消除掉五条悟那个乌龟壳的愿望太过强烈，亦或者是一直隐藏在少年身上的血脉突然觉醒，总之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少年的身上悄然发生了改变，赋予他新的使命。

    【人间失格】

    可以消除一切超凡力量的超级反异能力，竟然最开始只是源于想要打破一个打不破的乌龟壳？之后那些恨太宰治恨得要死的人如果知道的话，估计也会想要把罪魁祸首五条悟给物理毁灭掉。

    但当务之急是刚刚牺牲了艾尼亚几根头发才好不容易关上的话匣子又被打开了。

    “什么时候异能力也可以对咒力产生作用了？好厉害！”

    “你告诉我嘛，我还第一次见到普通人可以把帐消掉诶。”

    “说嘛说嘛说嘛。”

    艾尼亚其实也很想问，但如果这个关口问的话就会便宜了这个死活赶在身后的讨厌鬼，所以最后竟能按耐住强烈的好奇心，只是抿着嘴由太宰治牵着她往回走。

    不过女孩见五条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思又活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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