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瓶子1 初遇，留下
少爷十五岁的时候捡到他，那时他像一摊烂泥一样躺倒在马棚里，身下是厚厚的草料，两匹马在他旁边吃草。过来的马仆以为是哪个醉鬼喝多了赖在这儿，往他小腿踢了两下，没反应，定睛一看，发现这人身上都是血，吓得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连声喊着“杀人了”“死人了”。年轻的少爷闻声而来，看见这浑身是血的人也吓了一跳，确认了人没断气后就吩咐下人去请医生。 他被安置到少爷院子的伙房里，全身上下缠满了纱布，刚睁眼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白净少年走进来，从头到脚跟没沾过灰尘似的，穿了一件绸缎褂子，衬得杂乱的房间都亮堂起来了。这两天少爷上完课一回家就直奔这里，看看捡回来的家伙醒了没有，今天一回来就看到他扭着脑袋往外望，当即高兴上前问：“你醒啦？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倒在我家？医生说你身上伤不重，但是头部被重击，说是可能会有脑症荡呐，你感觉怎么样？” 他也不知道是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还是怎么的，愣愣的没一点反应。“傻了吗？”少爷看不清他的眼睛，不知道对方清不清醒，下意识伸手想把他眼前的头发拨开，“这就是脑震荡吗？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记不记得之前的事哦？难道你听不懂国语？” 眼前头发被掀开，他清楚地看到了一张白玉似的脸，琥珀般的眼珠子，嘴巴一张一合：“与没听懂啦？” “……”他眨了下眼，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表示自己现在能听懂人说话。 见他还是不说话，但是似乎清醒了，少爷松了口气，继续努力交流：“那我接下来问你话，你点头或摇头当作回答好吗？” 点头。 ……………… “好吧，既然你什么都忘了，而我又救了你，也不想就这样放你自生自灭，看你身强体壮的，要不要到我家当长工？干个两年大概能抵了药钱吧，或者等你想起以前的事，要走要留跟我说一声。” 于是他就留在少爷家当了长工。 说是长工，其实就相当于是少爷的随从，因为吴家本来就不缺人，大少爷指名要招这个哑巴，管事的也不知究竟是要他正式干活还是只要他挂个名养在院里，只当少爷捡了条狗，就把他安排到少爷身边，要做什么由他自己吩咐，哄着他说这样便好了。 就这样两年过去，少爷长大了不少，肩宽了些，脸上线条没那么柔和了，身量也高挑了，终于不用被伙伴们笑说像个女孩。哑巴仍然是哑巴，还是比他高大，额前还是有遮眼的刘海，身材依旧精瘦，扛二百斤的木材轻松得像是在散步。 去年夏天炎热，哑巴干活时脱了上衣，没想到身上竟渐渐显出黑色的纹路。少爷看见后突然严肃起来，把他叫到房里问这是什么，他不知道，于是少爷要他平时穿好衣服，不要不小心把纹身露出来了：“我也不知你这纹身为何突然出现，但这瞧着也真够唬人的，那么大一个……这纹身不知其意，我怕会引来祸端，还是遮一下，防患于未然。” 于是哑巴在别人面前从来不脱衣服，时间久了他们也发现了纹身出现的契机，通常是在哑巴身体变热的时候浮现，体温下降后后也就慢慢消退了。 两年了，他最开始跟哑巴说的就是做两年长工来抵药钱，两年后他去留随意。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少爷从两个月前就老记挂起这件事，总想着要不要跟哑巴说，但又担心哑巴觉得自己是想赶他走，犹犹豫豫的一直开不了口。 这晚，哑巴提了桶热水给少爷洗脚，帮少爷脱鞋时半蹲半跪着，低垂着头，永远沉默，似乎等于他永远顺从。少爷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又去撩他刘海。 哑巴的头发是乌黑的，和发热时半身的纹身一个颜色，拂开刘海，抬起的眼眸也是一般黑，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又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却照不见一点影子。这双淡漠的眼睛一出现，就让人再也注意不到其他事情，少爷每每想道，这就是点睛之笔。 两人以这种姿势静止了一会儿，少爷放下手，垂下眼帘，把另一只脚塞到哑巴手里。哑巴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一直到他洗完脚，哑巴出去倒水，少爷都没有再看他一眼，自顾自思量着。睡前，他朝哑巴一招手：“你来，我有事同你说。” 少爷靠坐在床上，哑巴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少爷又忍不住抬手去拂他刘海，哑巴是习以为常的，表情都没动弹一下。少爷此时开了口：“两年了……” 哑巴猛地坐直了，好像有些急切，连眼神都变了，看起来竟然有点像害怕被抛弃的狗。看到他这个反应，少爷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我说这个不是要赶你走，只是得按约定来，当初说好的两年抵药钱。接下来你还要留在这里吗？如果继续当长工的话，要给你算工钱了。” 哑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少爷不解，他拿起少爷右手，在手心写了“不用钱”。少爷吓得一撑被子差点站起来：“你会写字？！” 点头。 “……好吧，我明天看看你文化程度怎么样，再想还能让你做什么事，也许你就可以不用卖力气了。”虽然你好像一点也不累。 点头。 “你不会没失忆吧？还是恢复记忆了没告诉我啊？”少爷狐疑地看着他，“算了，你自己要想好以后，别人不能管你一辈子的，我也是。不过该给的钱还是要给你。” 点头。 “那，你下去吧，我要睡了，晚安。” 哑巴站起来，走出去关上门。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