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泡水
气泡水
谢渝洗澡后从浴室出来,发现梁徽没个人影,客厅和卧室一片空荡。 他走到屋外,赫然看见她正和梁遇在一块儿:“徽徽,你怎么出来了?” “我在陪阿遇修车呢。” 谢渝皱眉:“我来吧,你去里面吹空调。”又笑着说:“你不是要给梁遇做柠檬气泡水么?做一半跑出来了?” 梁徽侧头看一眼梁遇,见他神色毫无波动,于是站起来:“哦对,那你帮阿遇吧,等下修完正好可以喝饮料。” 两人调换各自位置,梁徽走了几步,迟疑回望二人一眼,想到谢渝今天和她说,他打算找机会和梁遇聊聊,虽然具体聊什么谢渝没有详说。 她倾向于认为,是他想和弟弟弄好关系。 现在这个契机合适么? 应该没什么大碍吧?阿遇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 又仔细洗了遍手,她甩落水珠,推门走到冷气充裕的屋里。 她一走,庭院气氛像忽然凝结起来的胶水,死寂不动。 蝉鸣依然不停歇地噪响,梁遇加快手里旋转螺丝刀的速度,头也不抬一下。 不想和这个人共处一个空间。 谢渝确实怀着和他搞好关系的初衷过来,他摸不透梁遇的脾气,努力回想之前怎么和亲戚家小孩相处,终于挤出一句:“听徽徽说你高二了,想好考什么学校吗?” “北理,或者北航。”梁遇答。 谢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都是北京的学校啊。” “嗯。” 面对冷淡的男孩,他努力释放善意:“徽徽最近一直在准备保研北大,你是想和她一块儿吧。我家在海淀有套房子,她应该和我以后会住那儿,你可以常过来玩。” 梁遇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不发一言,谢渝注意到他握着螺丝刀的手微微收紧,白皙手背上冒出靛蓝色的青筋,似乎在极力忍耐。 但少年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是么?” 静默持续半晌。 梁遇抬眸看他,夜色让他的神情更加难以辨别:“那jiejie答应了吗?” “之前和她说过,她说还要考虑。” “嗯。” 对话难以为继,谢渝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题能和他聊,梁遇面无表情安好最后一个螺丝,螺丝刀装到工具箱,单车立起放树边。 他匆匆洗手,用力拉开门把,快步走进屋去,只留给谢渝一个异乎寻常的冷漠背影。 谢渝眉头微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句话招惹了他。 他已经尽力友好,梁遇依然不接招。 只能归结为,这小男生正处叛逆期,阴晴不定奇奇怪怪的臭脾性。 算了。 只要梁徽喜欢自己就行了,没必要和她家人处好关系。 梁遇心情欠佳,但一进客厅,一股甘冽的柠檬香掺着冷气扑鼻而来,抚平了他紧蹙的眉宇。 柠檬,和夏天有关的嗅觉记忆。 也是和jiejie有关的嗅觉记忆。 他起初不太喜欢柠檬,嫌它过酸过涩,可是梁徽喜欢。 她经常将柠檬切成薄片,连同冰块放满整只杯子,加点深绿色的薄荷糖浆,再倒上气泡水。 然后笑盈盈地递给他。 “阿遇,你喝吗?” 偶尔她用闽语这么说,阿遇换成曼曼的“遇啊”,声音软绵绵的,像浸了蜂蜜糖浆。 自此他爱上柠檬的气味。 果然,梁徽一看到他,就把气泡水推往他那边。梁遇接过去,低声道谢,坐在她对面,衔着吸管喝了口。 梁徽托腮看着他喝,柔柔的目光像软韧的柳叶,轻轻拂过他的眼角眉梢,停在他满是汗的额头上。 她伸手抽了几张纸,预备给他擦汗。可她似乎想到什么,那只手在快要碰到他脸的时候,又往下伸去。 ——她把纸塞他手里:“擦擦汗。” 这时候,谢渝才从外面踱步进来,梁徽看他也是满脸的汗,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谢渝走到她身边,蹲下来,仰首看着她:“你给我擦,好不好?” 梁徽无奈,拿着纸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抿唇笑笑:“这么大人了,还小孩子气。” 梁遇目不斜视,眼睛只直勾勾盯着眼前的气泡水。 那些圆鼓鼓的气泡如有生命,像美人鱼消失后化成的浮沫,争先恐后从底部升腾而起,跃入空气之际结束它们短暂的一生。 但它们至少热烈地活过。 擦完汗,谢渝不知道扯到什么话题,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只聊学校的日常,气氛却甜蜜。 恋人的言辞飘散在客厅中,交汇缠绕成一张密网,将无关人等隔绝在外。 梁遇又喝了一大口气泡水,这次他没有着急把它全部咽下去。 薄荷的沁甜盖不过柠檬的酸苦,气泡像烟花在喉间旋转爆裂。 细微的疼痛咝咝作响。 一片欢声笑语中,他垂着眼,晃动玻璃杯。冰块敲打杯壁,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水纹抖颤的亮光落在他毫无起伏的眉眼上。 泡沫消散。 — 闽南语的“遇啊”是“遇仔”的意思,有点萌嘿嘿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