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克洛伊奈尔更不敢去找艾米丽了！想到她就心烦意乱，这个女人肯定对自己下蛊了不然自己怎么时不时想起她。

    虽然心里想着，却莫名舒了口气。

    那天晚上她去艾米丽家睡了，艾米丽并没有赶她走，而且......虽然记不住了，她感觉那晚过得并不糟糕，反而睡得很好，艾米丽身边的一切让她安心。

    心里好像有一块缺口被淡淡的白茶香味填上，克洛伊拍拍自己的脸，长呼一口气，继续调香。

    创造独一无二的香调是她快乐的根源，可是其他人尤其是家族店铺管理人不这么认为。

    度过一阵安稳漫长的日子，艾米丽甚至开始觉得，正是简简单单的生活更难能可贵。

    她今天有几场手术，做完后再处理一些杂物，和患者亲属交代术后注意事项后已经到晚上。

    拖着疲惫的身体，艾米丽在回家的路上听到了哭泣声。

    她好奇地往声音传来方向瞟了一眼，看见一位用手臂挡在额头抵在路灯下的女人。

    风衣挡住了她大部分身躯，昏暗路灯下，背影看起来像是个年轻女子，哭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偶尔抽泣，她刻意收声，却还是被艾米丽听见了。

    艾米丽收回眼神，心里闪过她哭泣的原因，感动，悲伤，或者喜极而泣？而且声音有些耳熟。。。。。。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诊所疲惫了一天，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洗漱休息，躺在家中不大不小的床上安详入睡。艾米丽揉了揉太阳xue，拉紧差点从肩膀滑落的披肩，低头从她身边走过，却闻到一股香味。

    似乎是香水的味道，很好闻的苦艾香伴随樟树香萦绕她的鼻腔。

    熟悉的香味仿佛唤醒了什么，她停下来，手不自觉地伸进口袋摸着纸巾。

    就只是这几秒的停顿，女人像是也嗅到了什么，抬起头准确地对上了艾米丽的视线。

    “……克洛伊？”艾米丽认出来她，直接走了过去把手中一直捏着的东西小心递给了她，

    “你还好吗？”

    克洛伊奈尔定睛看了看她手里残留着香味的纸巾，有点愣神。

    艾米丽见她没说话也没动静，想到自己早就有经验了，抬手，轻轻擦掉脸颊上的眼泪。

    “好了好了，又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温暖的手指触到她冰冷湿润的脸颊，现在正是深秋，晚间微风吹过还是会有凉意，艾米丽打了个冷颤。

    路灯下，克洛伊盯着艾米丽，因为哭过的原因，漂亮的眼角晕上一层红晕，就连那左眼下的一滴泪痣也仿佛有魔力一般，让艾米丽又想到了那个晚上，产生它们在挽留她手指的错觉。

    “我没事。谢谢你，医生。”克洛伊撇过头，脱口而出，在心里想着问什么艾米丽要说‘又’。

    艾米丽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装束，奇怪，明明克洛伊在外面从不称呼自己医生，难道今天她忘记换衣服了？

    克洛伊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后退一步，有些不好意思：“你靠得太近了。”

    “什么？”声音很小，艾米丽没有听清后面的话，干脆再上前一步。

    “……我是说，谢谢你，但还是请你离我远一些，我不太喜欢医疗用品的味道。”

    克洛伊如临大敌一般又退了一步，指着艾米丽手提包中的东西。

    “那里面有绷带和药物的味道，我不喜欢。”

    艾米丽惊呆了，理解过来后发现自己原来是被嫌弃了。明明那天还抱着自己说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酒一醒来就打回原形。她咬紧牙关，又尴尬又气愤！

    明明自己好心帮她却被嫌弃，早知道扭头就走了，但这口气不出她心里不爽快。

    艾米丽眨了眨眼睛，看着克洛伊，突然想作弄她一番。

    于是装着疑惑又好奇的样子故意贴近她，直到她再也没地方后退时，艾米丽自下而上看着她，张嘴：

    “抱歉，我还是没有听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克洛伊表情变化非常快，她想到了那两天晚上，从一开始的抗拒，变成现在睁大了眼睛别过头不敢注视她。

    艾米丽还沉浸在胜利的得意洋洋里，见她可能是因为羞愧而脸红时，露出笑容，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

    艾米丽还没反应过来，手臂被抓住往后拉，失去平衡倒向克洛伊。

    克洛伊扶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香水瓶，在手腕处留下一抹暗香。

    “你做什么！？”她疯了吗？艾米丽缩回手，摸向手腕。还好只是香水，不是什么有毒液体。

    “怎么了，是你先上来招惹我的，你可以随便碰我，我不能对你吗？”

    她怎么这样？艾米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克洛伊却又露出投降的眼神，低眉，略带请求地轻声问她：

    “我只是觉得这个味道很适合你，试试吧，你觉得怎么样？”

    她看起来竟然有些期待，刚哭过的眼睛都亮起来，有那么一瞬间艾米丽居然觉得她还是挺可爱的，像只等摸头的小动物。

    “嗯……”艾米丽犹豫地抬起手腕放在鼻下，“很温柔的味道，浓烈的香味散去后是绵长温柔的后调，让人心情平静，为什么突然想给我试？”

    抬头却发现克洛伊呆呆地注视着她，眼里满是复杂的感情。

    “你又怎么了，是我说得不好吗。”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问。你身上的味道和白茶很像，所以我做了这份样品。”

    克洛伊看起来有点开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暴露感情似的害羞了，绯红爬上脸颊，她注视着艾米丽，咽了口口水，小心询问：“那你喜欢这个香调吗？”

    见艾米丽许久不说话，她期待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随后竟笑了一声，摊开掌心，露出那小小一瓶香水样品。

    “这是我的作品……你知道的，奈尔家是调香世家，我是一名调香师。你不喜欢也没关系，反正世界上的香水多得是，调制香水的人也不只有我一个。”

    “这是刚才让你哭泣的原因？”

    艾米丽隔着女人的黑色手套抚上她拿着香水样品的手，在她恍惚中拿起了它。

    “是、不是。”克洛伊有些慌张，手指捏紧又放开，“不全是。”

    “我很喜欢它。谢谢你把它带到我的面前，香水的主人。”

    艾米丽抬头，露出了笑容。

    克洛伊还未来得及从艾米丽期待和欣赏的目光里回神，巷子中传来声响，突然跑出好几个人，围住了她们。

    艾米丽正诧异着，为首的那个人突然说话了。

    他怒气冲冲对着克洛伊：“真是让我们好早。告诉过你，按常见的配方就能达到目标，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标新立异做这种根本没人要的香水？舞会上哪有人看好？”

    克洛伊尴尬地朝艾米丽笑着。艾米丽转过头看着她，又看了眼人群，嘴角动了动，她突然明白克洛伊为何出现在这里。

    “不能赚钱的东西，和垃圾有什么区别。”那人又开口了。

    “不。它们才不是垃圾。”克洛伊眼角再次被愤怒和悲伤染红，“每一瓶香水都有它的故事，你们根本不懂它们包含的意义！”

    “你这个不听教诲的顽物！克洛伊，你连你jiejie的一半都达不到，难怪大家都不喜欢你，你真是我们家族最没……”

    “住口！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人渣！”

    从后面传来的声音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争吵声骤停，克洛伊愣了一下，倔强地抬头不让眼泪落下，也不想被她看到。

    艾米丽上前一步走到克洛伊身边，拉着她向前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骂继续他们。

    看着她的背影，克洛伊突然很想哭。眼前的女人总是能让她安心地坦白自己的脆弱，不需要再假装什么。

    艾米丽却在心里窃喜，还好跑得快，不然他们追上来互骂她可骂不过，她是个文明人。

    艾米丽带着她跑着，直到远离街道，在一棵枫树下停下。

    身后是一片枫树林，此时只有她们二人享受着片刻的宁静。艾米丽走在前面，克洛伊在后面跟着，地上落满了枫叶，踩在上面咔嚓作响。

    身后的咔嚓声停下，艾米丽也停下回头看着克洛伊。

    见她还是低迷不振，艾米丽抚上她的手背。

    “克洛伊，你敏感又聪明，记得吗，你刚才送我的样品，仅凭几次见面就能分辨出香的元素并配制成香水。”

    艾米丽接着说。

    “你很有天分，调香又是你热爱的事物，不要因为别人的偏见而束手束脚，你经历的一切都会变成你的力量。”

    她的眼神温婉抚慰，她的声音温柔又绵长，她的手指的温度也隔着手套渡了过来，克洛伊奈尔眼眶又热起来，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还是咽了下去，变成一句简短的：

    “艾米丽，谢谢你。”

    她在心里思考，自己要感谢艾米丽太多太多。

    艾米丽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克洛伊真的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被摸的时候嘴角还无法克制地上扬，怕不是下一秒就要长出毛茸茸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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