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宋晋偷得半点闲,乌苏娜满甲点桃红
内侍没好气看她一眼,小声斥道:“闭嘴吧你……” 宫女的确闭嘴了,眼睛却瞪着他,接着立刻与他拉开了距离。 “你们二人倒是大胆,狎具都敢带进宫里。” 曹谨行坐在太师椅上,淡淡地发了话。 两人扑通一声双双跪地,声音还挺整齐,那宫女忍不住先说了:“回掌印,是我叫他去宫外买的。” 曹谨行随口回着:“哦,这样说胆大包天的是你了,他只是受制于你?” 这时候他才注意二人相貌打扮,宫女梳着?髻身穿袄裙,普通宫人打扮。那个穿着青贴里的内侍倒有几分宫女在交泰殿上所说的“貌美”。 “宗主,您别听她胡说,她第一次见您,心里激动没了谱什么话都往外冒。狎…狎具是奴婢主动买的,不干她的事。” 曹谨行唇边释出一丝笑意,“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护她成这样?” 年轻内侍羞得垂下了头,他在袖子里拿出了两张银票,递给曹谨行旁边陪侍的监官。监官询问曹谨行一眼,曹谨行点头,这才接过放在曹谨行的面前。 不等曹谨行询问,内侍主动磕了一个头,“希昭谢过宗主搭救,若不是宗主殿前那番话,小的与她…”邓希昭想起他在殿前无论如何求情,只换来皇帝冷嘲,眼里闪过痛苦后怕,“小的身上只带了一千两银票,这不足报答您对我们的大恩,日后宗主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说完他又磕了个头,宫女看他原本白净的发额如今红肿还隐隐出血,忍不住又落起泪来。 曹谨行看了眼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扬手止住了邓希昭,“现在就谢我,为时过早。万岁将你二人交我,邓公公又怎知落入我手就是得救?” 邓希诏闻声而震,接着惨淡一声,“笼中之雀也只能勉力挣扎,若是死到临头,只求宗主给个痛快。” 那宫女再也受不了今日几度心潮起伏,她瞧不得邓希昭因曹谨行几句话,脸上刚起的希翼神情转眼就变成破败的悲苦。她恨恨地指着曹谨行:“既然你本来就不打算救我们,为什么要收昭郎的钱,玩弄他有意思吗?你卑鄙无耻!” 一时间静谧无声,宫女太过气愤话说完了才发现屋里气氛不对,想后悔也来不及了。邓希昭过于震惊眼睛瞪大了一瞬,曹谨行眉梢一挑,做掌印有几年了,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第一次,也是新鲜。 邓希昭即刻回神,他立马拉着宫女,手压在她后背上让她跪伏在地。尽量平稳的声线还是透着他此时的颤抖,邓希昭惶恐道:“宗主……她一粗莽宫女,只会烧火煮饭,字都认不得几个,更不懂什么礼数…都是小的平日惯纵之责,她绝无对您有任何不礼之心!” “行了,站起来回话。”中官有了对食都是如此吗?他想想他府里那个,细不可闻叹了一声。 两人站起来后,宫女虽然还是低着头,眼睛还是偷偷盯着曹谨行瞅。见他脸上并无任何动怒征兆,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我在殿上说的话,你二人可曾记得?” 邓希昭立马回了:“坤宁宫从此不会再有我二人,我二人也从未伺候过三殿下。”宫女也跟着他念了。 曹谨行赞许地看邓希昭一眼,“聪明,这句话你二人要牢牢记住。” 邓希昭与宫女垂首称是。 曹谨行接着说道:“贵人跟前你们是不能露脸了。”这对宫人几乎是致命的,宫女宦官所有的权力财富都与主子紧密相连,这基本等于断送在内庭的前程, 宫女想说什么,邓希昭快她一步开口,“无妨,现在已经是侥幸了。小的这等蠢笨之人,也消受不了那福气。” 曹谨行随即安排起这内侍的去处:“不必自谦,看你有几分机灵细心,去司礼监经厂刻书如何?经厂书目庞杂,难免其中有校勘不精之处,去了你需多加整理。” 邓希昭作揖认真道:“小的多谢宗主指引,定不负宗主厚望。” 其实是宋晋前段时间和他提了下,经厂刊印书目虽说装帧精良,字句谬误却不少。现在正好撞见个细心的,不如顺便安排。 曹谨行接过监官递来的茶水,饮了一口茶,再看向那个宫女,“那就剩你了,小姑娘。刚刚邓公公说你不通文字,只会烧火做饭,是这样吗?” “小的…”她眼珠转了一圈,这次她不敢再随便说话了。望了望曹谨行,曹谨行只是淡淡看着她。她又去看瞅邓希昭,见他只是低头半点不给自己暗示,她撇过头不去看他。深吸一口气,对曹谨行说:“是这样。” 曹谨行点头,“好,那你就去甜食房吧,平日给前头厨子打打下手也就够了。” “不行!”宫女喊道。 “嗯?”曹谨行疑问。 宫女面露尴尬:“小的是会做饭,但是做的饭不好吃,一般吃了奴婢做的饭的人通常要卧床几天……平时都是昭郎给我做饭吃。” 曹谨行看着下面甜得发腻的二人,突然明白那天王公为何对自己没好脸了。他挥了下手,说道:“那去鸽子房当差,喂鸽子总该会吧?还和经厂离得近。” 宫女眉开眼笑:“谢谢掌印!” 他二人告退时,曹谨行留住了他们,“邓公公,我就只收一半,另一半,你还是留着养你的姑娘吧。言毕监官将五百两银票还给邓希昭。 邓希昭听了这话,瞬间又羞红了脸,“…是。” “还有你,小姑娘,不准再把狎具带出你们的屋子。” 曹谨行处事精明老练,几番对话就知狎具就是这胆子大的宫女带的,邓希昭坳不过她只有顺着来。宫女也低了头,回着是。 出了司礼监的二人,宫女总算是忍不住了。她对邓希昭说:“我感觉掌印是个好人,我那么骂他他都没和我计较。” 邓希昭拉着她的手,动作轻柔,“背后议论宗主,你有几条命?” “哎呀,都出来了没事,曹掌印大人有大量嘛。而且我这次是头一次离这么近看他老人家,他和我想象中不一样,还挺好看…” 邓希昭放下了她的手,怒视她道:“你什么意思?你见一个喜欢一个是吧?宗主好看你干脆搬去司礼监去看,你还和我过什么!” “诶诶诶我就说一句好看你就气上了!”她再次拽上了邓希昭的手:“掌印再好看,我又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呀!” “哼。”邓希昭冷笑,“女人话,不可轻信,当初你不就是看上我这张脸了吗,遇到比我好看的,心怕是早就跑了!” 小宫女看自家郎君这是还没哄好,也不管青天白日还在外头了。直接揽过邓希昭的脸,埋进自己胸口里,让他听清自己的心跳声,“你听,我的心,永远在你这里。” 邓希昭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只闷闷说着:“惯会狡辩…” 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里,“我们快回去,给你敷敷额头,我在殿上看就有些流血了…” 邓希昭原以为侍奉三皇子能有机会接近一窥那个内庭权力顶峰。今日之变,他看清了自己和曹谨行的差别,得不到圣心,自己无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曹谨行对皇帝说的话,他同样也想到了,可以他卑微的地位身份,他如何能说出口?只有求饶,可惜天家冷情,越是求饶,越是厌恶。他能在经厂捞个差事已是知足,他不再想着往上爬。在皇帝身边,就算圣意眷顾,也是极危险的。更何况他这样卑微轻贱的东西,要想活命,更要保全她,自要离上面越远越好。 坤宁宫居北边回廊有一处亭台,名唤“游艺斋”。此处僻静清凉,正面对着就是环山临水,绿油扶摇的景致,是坤兴公主学书的好去处。 坤兴公主正拿着狼豪在纸上挥墨勾勒,她在画这园中盛夏之景,经过宋晋这几日教导,她已经能大致描摹出轮廓了。宋晋当日并无说错,她的确在书画上有很强的天分,是个聪敏的女孩。 “唉…”坤兴公主搁了笔,她放下未完成的画纸,转身看向身旁的宋晋。 “殿下为何叹气?”宋晋适时开口。 “先生您最开始就教我,无论做什么,都要心静。可是我现在心不静,就不能再画这幅园景图了。” 宋晋内心微微惊诧,当日自己的言教,她竟然记得。宋晋回道:“园中盛景,会一直等着殿下,不急于一时。不知殿下心中有何事烦扰?” 坤宁公主起身对他道:“先生陪我走走吧,今天坤宁宫不安静,所以我心也不静。我问了陈姑姑,她说得模模糊糊,只知道是三弟身边两个宫人走了。他们为什么要走?三弟还会再见着他们吗?” 宦官宫女对食被搜出狎具这事宋晋当然不能给公主说,他只能模糊回答了公主的疑问,“奴婢想他们也许有别的事要做,所以就离开了。殿下还记得那些小麻雀长大离巢吗,是您亲眼看着它们飞走的,殿下觉得还会与它们再见吗?” 公主低了头,“我不知道,我…先生…”她拉上了宋晋的袖子,“我有点害怕…” 宋晋蹲下身,让她与自己平视,“殿下,您是万岁爷的孩子,一切您都无需害怕,自有万岁爷庇佑您。” 公主紧紧着看宋晋,语气急切:“我害怕的是,大家都会走,将来先生你也走了,皇爹爹能不让您走吗?” “殿下难道忘了,还是万岁让奴婢来您身边的,只要殿下不弃嫌奴婢,奴婢大抵是不会走的。” 公主拍拍心口,安心道:“那就好,…咦?什么是大抵不会走?” 公主只想要一个关于他的肯定回答,可是宋晋并没有给她。 宋晋看她这般可爱,难得生了几分逗弄心思,微微笑道:“哪天奴婢要是让万岁不高兴了,应该就会走。” “不会的不会的!先生您这样…”公主看着眼前蹲下来和自己说话的宋晋,他望着自己的眼就好像御花园荷塘的水,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这样好的人,肯定不会让皇爹爹生气。” “奴婢谢殿下抬爱,以后奴婢也争取长伴殿下身侧,殿下不必为我等挂怀。”宋晋见她不再难过,起身拉着她的手,“殿下今日心境不佳,就先不画了,去玩吧。”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