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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官进爵 5

    

加官进爵 5



    ……什么叫她也在这里?

    然而凡事都讲求一个先发制人,几秒的对视之后,谢萦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再疾言厉色地发作已经没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少女若无其事地把背着的飞机包提在手里,和颜悦色地微笑:“是啊,好巧。”

    在ICU门口,她明明和兰朔打过照面,而那个时候她居然没认出来这个人,直到今天才从一个擦肩而过的背影里引起了回忆。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不多,要么就是兰朔非常善于收敛起自身的气息,要么就是他比她还要敏锐得多。

    无论是哪一种,现在似乎都不是合适的发难时机。

    兰朔从大娘手里接过桃子,朝她走了过来。

    在医院里的那次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这一次,谢萦发现兰朔比她高出一头左右,相当匀称而有力量的身形,原本是有些深邃冷峻的五官,因着脸上的笑容,反倒带着一种慵懒舒展的随性。

    他低头问:“你怎么来了三台村?小旭还好吗?”

    谢萦并不回答,却问:“你不是小旭的叔叔吗?他怎么样了,你来问我?”

    兰朔摇了摇头。“我平时一直在海外,和小旭家的往来不多,最近才回国不久,听说小旭的事,才赶去医院探望了一眼。之后怎么样,我现在也不太清楚。”

    “小旭不太好,不过具体的情况,我想你还是问他的父母更合适。”谢萦言简意赅,又反问:“你怎么在三台村?”

    “我来采风。”

    少女唇角一弯,皮笑rou不笑地重复了一遍:“采风?”

    “是啊,”兰朔很坦然地笑,“听说三台村的傩戏艺术历史非常悠久,我也算是行业相关,就想着来参观学习一下。”

    似乎是看谢萦的眼神里很直白地写着怀疑,兰朔伸手入怀,递给了她一张名片。

    Gabriele   Lan

    意大利华侨文艺戏曲协会   理事长

    两行字,旁边还有手机号,谢萦扫过一眼,出于礼貌只好暂时收起了名片。

    兰朔好像对她凉凉的眼神视若无睹,他的眼睛轮廓偏深,一笑就仿佛是掏心掏肺的纯粹。“我就住在前面的‘喜顺农家乐’,谢小姐顺路么?”

    谢萦扬眉,慢悠悠地说道:“好巧,我也是。”

    从文化街回农家乐,满打满算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途中也没再多说什么,直到进了农家乐的院里,兰朔微笑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能在三台村遇到也是缘分,我今天尝过,这家自己种的桃子不错,谢小姐收下吧。”

    谢萦接过桃子道了声谢,却没有回房间,而是转身走向院子的角落里,去和老板娘的儿子一起喂兔子。

    少女侧身蹲在地上,把菜叶撕成片。余光却始终留在那个男人身上。

    他并没再看向她的方向,而是径直走向了院子里那台G63。一楼麻将桌边正人声鼎沸,游客们正在酣战,一时间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否则大家下午议论纷纷的“来农家乐度假的煤老板”终于露面,岂有不过来围观之理。

    ……居然是他的车。

    兰朔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离得有点远,谢萦看不清他手里是什么,只能看见他忽然摸出了手机,似乎接了个电话,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进了住宿的小楼。

    农家乐的小楼是木屋改的,靠近院子的这一侧是走廊,里面灯泡很亮,隔得很远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谢萦眯着眼,发现兰朔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进了其中的一间房间。

    这个兰朔,他的房间,就在她的正下方。

    ……这要是说不是冲着她来的,简直鬼都不信。

    一路狂奔着冲进自己的房间,少女把塑料袋里所有桃子一口气全倒在桌子上,随即拉开了飞机包,对茫然的宠物鸟说:“来,加个班,等会这些都给你吃。”

    夜幕已深,农家乐院子空旷,也没有路灯,四下里的黑暗近乎纯粹。

    如果在居住密度极大的城市里,谢萦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万一被哪个夜归的路人看到,还不得吓出心脏病。

    然而农家乐的小楼后面就是山坡,到了晚上万籁俱寂,连虫鸣的声音都罕见,没有比这更适合的环境了。

    谢萦拉开了窗户。

    这栋小楼有些年纪了,虽然经过几轮改建,但基础的结构还是木质的,鬼车钢刀一样的爪子楔进墙壁里轻而易举。

    如同收着翼的蝙蝠一样,鬼车倒挂在墙面上,其他几根脖颈顺伏地紧贴着躯体,边缘的两根细长脖颈妖娆地伸展着,一根留在她的窗口,一根向下,紧贴在兰朔房间的墙壁外,如同两条连体的蛇在随着笛声舞动。

    有九只头的好处就在这里,虽然要吃九份的饭,但九个头颅的感官也是彼此共通的。

    ?这诡异的生物开口,像鹦鹉学舌一样,死板地转达着它的另一只头此刻听到的一切。

    兰朔进门才几分钟,通话还在持续着,还好她的动作够快。

    “嗯,嗯,是的,我已经找到人了……这件事是这样的……”

    这是要说到什么重要的地方了吗?谢萦屏住呼吸,凝神准备听最关键的信息。

    然而随后,鬼车停顿了几秒,谢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它才张着嘴巴,用平直又古怪的语气飞快地念出了一段话:“……Grazie   per   aver   ascoltato   così   a   lungo。buonanotte,signorina。”

    这什么东西?!

    小语种吗?

    鬼车从不撒谎,它只会重复它听到的东西,这说明兰朔的确是在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长串外语。

    谢萦英语学得还算可以,可是对其他语言基本上一窍不通,自然听不出来这是西语还是爪哇语。

    和宠物鸟伸进窗户的那只头对视片刻,谢萦打开了手机的翻译软件:“来,你再说一遍。”

    然而鬼车只能实时复述,并不具备记忆功能,更不可能把那么一长串外语从头再说一次。谢萦顺着窗户把它拖回房间,一人一鸟坐在一起,绞尽脑汁地复原了片刻,才勉强拼出了最后一句。

    少女一手把宠物鸟按在话筒前,又为了防止翻译软件听错,让它把那句话连续重复了五遍。

    翻译软件停顿片刻,给出了答案。

    “听这么久辛苦了。晚安,小姐。”

    ……我靠!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耍过,谢萦靠在床头,对着天花板连续吃了两个桃子才冷静下来。

    兰朔——这人明目张胆地是跟着她来的,而且并不怕让她知道。他甚至发现了她已经在留意他,这句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这算什么?挑衅?

    这人什么来头?他到底要干什么?

    楼下的房间已经关了灯,鬼车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谢萦坐起身来,一边机械性地啃着桃子,一边沉思。

    如果兰朔只是跟踪盯梢,那反而好办。可他现在这样,反而让她一时半会有点无从下手。

    在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之前,贸然发难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而且……

    谢萦抓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不知是不是大半夜把对方吵醒,谢萦的语气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开口就是直白的质问:“阿姨,你在耍我吗?”

    对面的阿惠显得异常犹豫,迟疑了片刻才小声问道:“你说什……”

    谢萦没耐心和她绕圈子,径直打断道:“兰朔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没想到她开口就会问到这件事,阿惠沉默了几秒,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为了你儿子的事奔波,你们反手就把我卖给别人是吗?”少女怒极反笑,盘腿在床上坐好,声音压得很低。“我改主意了,阿姨。如果今晚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现在、立刻就回家去,这件事情我也不会再管。”

    电话那边的阿惠听起来大惊失色,连声叫了几句“别”,又嗫嚅道:“我说……姑娘,我说。”

    谢萦语气稍微放得宽和了一点。“接下来的话我只问一遍。兰朔,是小旭的叔叔吗?”

    “……不是。”

    其实这个答案根本不用等阿惠来说,如果他们家里真的有这么一位开着几百万的车的亲戚,之前怎么会沦落到已经到处都借不出钱的地步。

    自然,小旭前两天在ICU里的治疗费用是谁付的帐,这个问题也已经不用再问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配合他说谎?”

    “是他……那天,他让我们这么说的,让我们这么告诉你。”

    “哪天?”

    “就是那天……你第一次来医院的那天,那天晚上。”

    “他都和你们说过什么?”

    “他找到小旭爸爸,给了我们很多钱,说他还会负责小旭之后所有的治疗费用……而且就算孩子最后没、没救回来,也会帮我们还清之前欠的债。”阿惠的声音越说越小,“他说你……你可能会有办法能救小旭,让我们去求你帮忙……他说,他只有一个要求,我们只需要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你都要去哪里、做了什么……”

    谢萦深吸了一口气:“他还说过什么,你一口气说完吧。”

    “真的没有了,姑娘,别的我真的什么都没瞒你。”阿惠急得已经要带上了哭腔,嗫嚅道:“他就是说……如果你主动问起他,就让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别的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真的!”

    明明说好了做完事就可以吃东西,可谢萦自己一口又一口地啃着桃子,并没有要喂鸟的意思,鬼车讪讪凑到主人身边,看到她难得严肃的脸色,又不敢叫出声。

    挂了电话,谢萦从衣袋里摸出了那张名片,眉头微微拧起。

    Gabriele   Lan……这还是个外国人?

    谢萦把名片平放在桌面上,打算拍个照发给哥哥。虽然关于什么文艺戏曲协会她是一个字也不信,但既然是个有名片的职务,说不定能从中查出点什么来,总得先摸摸对方的底细。

    ……等等?

    少女凑近桌子,仔细端详着这张小小的名片。

    刚才在街上的时候天色昏暗,她看得不太清楚,现在在灯光下仔细瞧,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她本人还没混到有名片的级别,但没吃过猪rou也见过猪跑,谢萦在大学里被拉去做过志愿者,见过各路老总的名片,那都是小羊皮,相当的有质感,设计也很精致。

    可这块名片,字体加粗,蓝字红阴影,色彩极其浓艳,简直像十年前小学联欢晚会海报的风格,反正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兰朔那种人的作风。

    而且,这个名片……怎么看怎么觉得单薄,纸质有点软,背面有裂纹,左看右看也不像是名片的用纸,反倒像是……

    谢萦看着桌子一边摆的农家乐菜谱宣传单,深吸了一口气。

    时近午夜,农家乐里的麻将桌刚刚散局,老板娘趿拉着拖鞋,意犹未尽地回了前台收拾东西。谢萦走过去,问道:“咱们村里有打印店吗?”

    老板娘才吃完毛豆,正剔着牙花,说那种东西村里怎么可能有。倒是店里前台就有一台用来打单子的打印机,她想借用的话,一块钱打一张。

    老板娘并没有定期清理电脑桌面的习惯,各种文件乱糟糟地堆着,文件名杂七杂八,一眼扫过去,从里面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谢萦正心道自己可能是有点太疑神疑鬼了。然而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在最小化的窗口里,今日最后打印的那个文档还没关。

    鼠标单击上去,少女顿时气得险些拍案而起。

    一张A4纸的版面分成八块,每块上面赫然是两行花体字——

    Gabriele   Lan,意大利华侨戏曲协会   理事长。

    谢萦终于意识到了名片上那股极具年代感的风格来自哪里,因为他就是现场用Word自带的艺术字排的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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