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三十
谢瑶眉头微拧,不解,“大妹,你是不是搞错了?然然拿安定干什么?” 许松苓上前一步,捞起她的手,撸开发圈,亮出她的伤疤。许陶然扭着胳膊不让,争不过许松苓不松手,反被用力一拽,逼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早就想自杀了吧!那你拖上璐璐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当年她为什么走春招? 就是因为少了十粒药,学校以为她要自杀,不敢要她了,不让她去学校,非要四院开证明,那怎么开得出来!她不得已才放弃高考的。你现在是不是想害她不能毕业,还用死来要挟你舅舅是不是?” 谢瑶拉住她,“大妹,你在说什么,然然什么要挟鹤苓?” 许松苓情绪激动,紧抿嘴,逼视她,“你是不是对你舅舅有不正常的感情? 上次带小陈去吃饭,我就看出来你对你舅舅想法不一般,就是没料到你会做到这种地步,用死来逼他。你跟你爸爸真是一个德性,为什么总要害人啊。你自杀了,你让别人怎么看你舅舅,你要毁了他是吧,啊?” 谢瑶听出眉目,一瞬天崩地裂,惊恐地看向许陶然,盯着她,像盯着突然变异的一个怪物。 许陶然对异样的目光浑然不觉,像个狼狈的稻草人,任由手腕被摇拽着,句句数落,是醍醐灌顶,血液从头顶冰下来。 好好一个女儿,大学毕业,都考上研究生了,无端办了休学,又突然自杀,学校里那么多师生,一届又一届的,流言会怎么议论许鹤苓? 许鹤苓手搭上门把,正要摁下,里头传来谢瑶的声音,“你舅舅为你牺牲了不少,你也要为他考虑考虑,要是有人别有用心,拿捏着举报了,他的名声前途,就毁了,他多不容易,不容易。” 说着说着,谢瑶也哭了上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这些孩子,都是怎么了?我和你爸爸也没做过孽。” 儿女的婚姻,荀璐的抑郁,还有然然的遭际,许鹤苓也被母亲的话触动了,外头荀越朗朗地喊,“大闸蟹蒸好没有?” 脚步声让许鹤苓避到一边,人都走后,他轻轻推开门,房间里只剩下许陶然一个人,捂着头颓然坐在沙发上,无望无援的。 心里的天平方才七上八下,此刻倏地滑向一边。他自责不够了解她的心境和处境,明明很好很好的一个孩子。 一双皮鞋驻在眼前,脑袋上落着一张大手,若即若离地抚着,带着安慰的意味。许陶然没有勇气抬头,他一定是听去了,那种难以启齿的感情,天然携带了危险性,被剥得精光在许鹤苓跟前摊开,惭愧和难堪早羞得她无地自容。 许鹤苓半蹲下,握住她的手腕,整理发圈,遮好伤疤,坐在她旁边,把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腿上,手臂和胸膛围城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低声安慰,“没有关系,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没有关系,那就是是有问题的,只是许鹤苓肯不在意。许陶然委屈地哭出来,觉得自己的所做所想,被他当成一件小事包容了,她希望自己在这个怀抱里缩地无限小。 荀越被打发来叫人,许鹤苓把许陶然抱坐在腿上亲亲腻腻说话的这一幕,诡异得叫他不止如何形容,直接忘了来意。 “有没有拿荀璐的药?”许鹤苓低脸问她,两人样子更亲密了, 许陶然把药粒放进他手心,十一粒安定,超过了成人最大的剂量,许鹤苓心疼得眼泪出来,手臂不自觉收紧,半晌才说出话。 “爸爸看到你用这种方式解决自己的问题,好心疼。” 许陶然收拾好情绪出来,只有许鹤苓身边有空座,他拍拍椅子示意。许陶然顶着谢瑶的目光,坐在那放了剔好的一大蟹壳蟹黄的位置,醋和姜汁淋得许多。 荀璐说,“大闸蟹的蟹黄吃起来真满足。” “吃两个够了,这东西性寒,你不要吃太多。” 许鹤苓又剔了一蟹壳蟹黄,放给许陶然,悄声说,“等到冬天,公蟹的蟹膏也好吃。” 他主动地,稍稍向着她,带着一种很有分寸的亲密,饶是不出格的,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许陶然情绪低落,对异样的氛围敏感,也不敢有作为。 “小璐是不是快毕业找工作了?”许鹤苓忽然提及荀璐要找工作的事,空气里的气压鲜明突变。 “可不是,马上秋招就开始了。” 许鹤苓点点头,“专升本没有考?” “她这身体,怎么耗得起。”全日制专升本荀璐试了,没过,许松苓替她圆场,说是身体问题,也不算假。 许鹤苓又点点头,把竹签上的rou撸进许陶然的碟子里,“回头把简历做一下,现在有个合适的岗位,简历还是要投的。” 许松苓内心阴霾一扫,“在江东大学?” 许陶然低头夹rou蘸调料的动作一顿,低头掀着眼皮,偷看荀璐的方向,算起来她们跟许鹤苓亲疏相同,舅舅为外甥女尽心谋划前程,是合乎人情的。只是她忍不住酸涩涩的,受不了为唯一的东西被人分走。 许鹤苓审视般看着自己的jiejie,而后道,“学历不够,学校对第一学历有硬性要求,这个没办法。就在本地的学校不挺好?理工大学里的图书馆,工作轻松,又离家近。” “学历不够”许鹤苓这样直言不讳,令人难堪,罕见得令许陶然不敢置信,萎颓中竟感到丝丝疏快,当然是不大道德的,她窃窃放纵自己耽溺在有些小人的情绪里。 “这个能确定么?” “理工大学常务副校的儿子博士毕业想进江东大学,这个举手之劳,他是肯定愿意帮的。” 这种人情,许鹤苓什么时候主动为荀璐卖过?谢瑶望着许陶然,安慰自己,儿子不会胡来,为了前程,他会懂得轻重,分得清利弊,又不能让自己相信,矛盾的眩晕感让她脑袋沉重,坠着轻飘飘的身子一歪,幸亏倒在旁边许松苓身上。 桌上的人乱成一团,“送去医务室,打120,打120。” 山庄在郊区,自己配了一间医务室,等120时,那里的医生先替谢瑶做检查,说是受了刺激,先休息放松一下,不要都挤在这里,留下一个照顾就可以了。 许松苓叮嘱荀璐,“等下外公问,就说是舅舅一下子就把你的工作安排好了,外婆高兴的。” 谢瑶缓过来,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意志渐渐清明。 “妈,感觉好点没有?” 谢瑶不答,挣着要坐起来,许鹤苓给她身后垫好枕头。 “然然是工作了,还是读研了。” “自己考的研究生,最近身体不好,我给她办了一年的休学。” “考去哪了?” “京大。” 谢瑶点点头,“京大好,学校好,优秀的男孩子也多。她还要往上念吧。” “看她自己读研时的想法。” “她要是去上学了,你就一个人在家了。” 许鹤苓点点头。 “家里就冷清了。” “有事做,也还好。” “人总会老,有做不动的时候。等你老了,像我今天一样,身边没个孩子怎么办?” 许鹤苓笑,“我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会让他们往远处往高处走的,生活上的照顾必定是不能指望的。” “那精神上的呢?情感上的呢?” 许鹤苓宽慰她,“安居,乐业,你和爸老有所依。我一辈能得到这些,足以安慰。 至于然然,我当然可以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甚至前程似锦,但都改变不了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有些事你们知道,有些是你们不知道的,我不能在感情上让她觉得被抛弃了,我要对她有始有终。” “……当时,我和你爸要是愿意把她养在身边,是不是就好了。” 应该是这样的,许鹤苓想,那她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