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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书实在太多,许鹤苓又不是研究文学的,这类书不算常看的,久而久之,许多都忘记了摆放的具体位置。 许陶然跟进去,她爸爸在书架前,一处一处,找得仔细,翻了很多可能的地方未果,也不失耐心。 最后在夹缝里找到, 上次中午没说几句话就被打断,正好趁这时跟许陶然谈谈,询问在学校的情况。 “都挺好的。”许陶然跟着去厨房,靠着门,特别跟他讲了对面床的那个室友,“原来人家叫柳梦第,及第的第。” 很刻苦努力的一个农村女孩子,去年从小镇中学考的二本,学费贵,学校又一般。 她在大专和复读之间犹豫,已经有学校登门,表示以她的成绩能免费入学,而且每月提供生活补助,他父母还是咬牙选择缴纳高额复读费,送她去他们市最好中学办的复读班,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考上了江大。” 然后事不关己地感叹,“不管出身怎么样,有对好父母,就是人生最幸运的事。” 许鹤苓择着菜,“另两个室友呢?” “一个叫冯雅,她也是个很用功的学生,古汉语课上,老师每节课按学号choucha背诵课文,大家都知道哪节课抽自己背哪段。 有次老师似乎忘了,上节课抽过冯雅背诵了,第二次课走上来又抽她接着背下段,她竟然背得一个字不磕巴。” 许鹤苓笑,“看来你们宿舍学习氛围不错。” 和同学相处没问题,又问了问老师,许陶然说,他们班学生最喜欢沈猷之,博学又活泼,其貌不扬,但就气质来说很有风度,骨子里透出的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任东坡作为系主任,给他们上开学一课。许陶然很意外,任东坡也会当着学生开玩笑,他推荐一个学生去朋友那读博士,结果那学生不道德地偷偷联系好了其他博导。 朋友肯定生气的,任东坡说自己采取躲避策略。有次在外开会,突然收到对方电话,问他有没有来。他笑呵呵撒谎,“那个会我没去哎。” “你真没来么?任东坡,我都看到你的签到了,你就住在我楼下。” 许陶然把任东坡学得有模有样。 任东坡还劝大家在大学期间多考证,多实习,可以有志于深造,也要多为找工作做准备。 过后,有个男生发邮件质问他,作为一个中文系的老师,应该是个超然派,怎么可以对学生讲这些“混账话”。 任东坡不以为忤,平心静气地回复,内容经那男生传阅出来,系里很多人都能背诵—— “我们绝大部分人的使命和归宿都是谋生,清风明月,取之不竭,但在世俗生活里,很多情况下,它们给予的精神能量有限。中文系要培养浩然之气,也要培养学生安身立命、实心用事的意识、能力和品质。” 许陶然总结,“我们系里的老师目前接触的,就他俩印象最深刻,大家都挺喜欢的。” 许鹤苓不作品评,只随口问,“那你喜欢哪个?” 侃侃而谈的许陶然刹不住,顺嘴接道,“我只喜欢你。” 说得有意无意,不经心,又真得很,空气安静得出奇,似乎许鹤苓的身影都僵直一瞬。 许陶然低头,灰溜溜去倒水。 周末剩下的时间,一个在自己房间,一个在书房。 坐对吃饭还算正常,有一搭没一搭聊几句,偶尔出来碰上,特别显得巧。 周二晚上完公共课程,已经九点钟了,去图书馆太迟,回宿舍太早。 许陶然就安排着去体育馆健身房,柳梦第也愿意一起。学校健身房,设备全,环境好,任何时候都是崭新明亮的,只象征性收费,老师一个月5块,学生一个月10块。 柳梦第第一次去,先抓住她眼球的是休息区都是期刊,有个年纪不轻的老师样的人,也坐在那戴眼镜翻阅,周围都很安静,有自习室的格调,学术氛围一下子就起来了。 刷过卡,她自觉放低声音,“陶然,你会用踩的那个么?跑步机旁边的。” 许陶然书包放进柜子里,合上柜门,瞧了眼登山机,“登山机,会。” “我想玩那个。” 往那走时,椭圆仪和跑步机之间的过道那头,两个中年人交流着缓步而前,悠徐从容,反正在那种情境下,就很有谈笑鸿儒的风范。 柳梦第先轻“哇,校长哎。” 新生在开学典礼上是跟徐崇苏见过面的。 人与人之间似乎真存在超自然的神奇力量——磁场,让你喜欢的人会时不时出现在你眼前,不然,这也能和她爸爸偶遇? 许鹤苓水杯斜横身前,左手握着杯身,右手作拧杯盖状,一身运动装,圆领白T恤,黑色宽松有弹性的窄脚裤,白运动鞋,文气又清健。 许陶然拽着柳梦第去登山机那,很简单,开启电源,踏上踩就行了。 她自己选择跑步机,因为它算是比较斯文的健身器材。 跑步机对着玻璃墙,校园建筑的远近灯光和健身房里的人事,在玻璃上重叠交错。 那两个人在休息区驻足,徐崇苏随意取几本刊物,手指封面,稍侧上身与她爸爸低语,翻至目录,快速浏览,然后放回,回身不掩满意。 再往外走,徐崇苏讲话就多了份肆意,加了点手上动作,她爸爸跟在一旁,倒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姿态。 敢情他们大晚上不止来健身,还是微服视察。 “徐校长旁边的那个人不知道是谁,好有气质,能和校长并肩应该很厉害,可他有点与世无争的味道。”柳梦第不知道许陶然和他的关系,只是随口嘀咕,不是发问。 “嗯。”许陶然闷闷回应,实际上心里不认同“与世无争”的评语,她爸爸并不是个无爱无憎、一味澹泊自安的人。 话说回来,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她爸爸在学校时的工作状态了,上次跟去办公室还是五年级。 家里就他俩,许鹤苓在学校有事晚下班的话,她在东校区的附小上完课,就和那些大学生一起,搭校车来西校区。 有次冬天她爸爸开会不在办公室,门又锁着,走廊冷得不行,幸好有其他教研室的老师撞见,把她领去办公室。 那个老师很会譬喻,过后跟许鹤苓说,“许老师也太不小心了,你们家然然刚被关在门外,像只被冻惨的红鼻子迷途小羔羊。” 迷途的羔羊,很小,还被冻惨了,许陶然听得都觉得自己可怜兮兮。 她爸爸第二天就找信息科给她的卡开了办公室门权限。 许鹤苓耽于书画也好,汲汲仕途也好,对她是完全没有话说的,事事关照,多得以至于如果没有特别的契机,有些会不被想起。 “这个踩起来好累。”柳梦第几分钟就吃不消。 许陶然一看,忘记帮她调速了,摁摁减速按钮。 “这样又好像不够带劲。” 许陶然,“……” 柳梦第试了几样器械,也快十点了,两人收拾东西回宿舍。 十一未过,晚上外面仍有些熏熏暑意,加上身上汗腻腻的,两人都想快点回去洗个澡。 校园里有水贯穿南北,两岸草木无数,遍植垂柳,间种海棠、紫薇、木芙蓉,一年有三季都是花红柳绿的景致,水面风来,爽目不俗。 从健身房回宿舍,就要沿水穿花过柳走一段,然后过桥。 在隔岸,许陶然又遥遇她爸爸和徐崇苏的身影。 高高的路灯,光晕宁静。大道上学生来去,他俩走在马路牙子上,不知是漫无目的的散步,还是值班巡视,不是往他们家小区的方向,那就得绕行好久。 许陶然心里暖暖的,偌大的学校,几万名学生,攻书苦读的,及时行乐的,入夜后都在各自享受生活。殊不知,这时候也有她爸爸、徐崇苏这些人在默默陪伴他们,守护着这个校园。 记得许鹤苓刚被聘任为艺传学院院长的时候,不过三十五岁,因为年轻资历浅,没少受背后非议。 “别看许鹤苓一派淡泊安闲,他要是没有钻营之心,不存在往上奔竞的念头,他会去竞选院长,而且成功了?” 她听得出来,这是贬重于褒的评价,批评她爸爸不是个本分文人,心怀功利。 有志于经济仕途从来不是与人格相悖的事,能精勤于事、在其位谋其政的人,太被这个世界的芸芸众生需要了。 许陶然心有所感,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上午上课也心不静,等下了课就很干脆地微信约她爸爸。 许鹤苓回办公室注意到消息,已经下课五分钟了,许陶然说,周末和他去看电影,正在上映的有部叫《遇见你》,就名字挺想看的。 他心有所动,打字,想说明,周末要参加画展。 刚发出,对话页同步跳出一则: 周二晚我有课,或者其他你方便的时间都可以。 看到他的消息,紧跟着:画展我也可以去。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