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泄
宣泄
站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人。 裴轻舟想,她担不起这么高的评价。 回到酒店,大厅内空无一人,不过她们还是戴了口罩帽子,牵手进电梯,裴轻舟头靠在陈暮江肩侧,隔着口罩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陈暮江侧头看她。 “有点。”还有打哈的尾音。 “我是不是该送你个榨汁机?” 陈暮江是怎么也没想到裴轻舟会送咖啡机,看到时是又惊又喜,她对咖啡的摄入量已经暴增n天,直至尝到今天的吻,她对咖啡才生了一点减量的念头。 懒着嗓子回答:“那倒不必了,我只想喝,不想动手。” “那我也只想喝,不想动手。”陈暮江学她腔调。 裴轻舟挪开头,像个暴躁的小猫:“很贵的好不好!花了我十分之三的大洋呢!” 陈暮江言归正传:“那你给程暃买的花了多少钱?” “比你少一分。” “我才比她多一分?” 裴轻舟算是明白了,陈暮江搁这儿算账呢。先是问为什么喜欢和安桔玩,现在又开始计较起钱花给程暃多还是她多。 手一松,摘了口罩:“还有三分我都用来还你欠条了啊,陈编。” 三分加三分是六分,她第一笔钱的一半多等于都给了陈暮江。 “可以不用还这么快。”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 “拎的好清啊。” “叮”一声,三楼到了。 陈暮江跟着摘了口罩,帮裴轻舟把帽子拿下来,理了理她头发。电梯门被她用手挡住,大开在三楼,她在等裴轻舟的邀请函。 但可惜,并没有。 “早点睡。” 陈暮江闻言有点失落,看着下去的背影,浅踢了一脚侧放着的纸箱,里面是咖啡机。 “等会儿,” 裴轻舟转过身叫了声,陈暮江抬手挡开刚露头的电梯门,往前一步,稍有期待地问她:“怎么了?” “口罩还你。” 陈暮江愣愣一看手里的冰丝口罩,捻了捻,买的时候觉得手感很好,现在觉得也不怎么地,心里诽腹商家千万句。 “晚安。” 裴轻舟站在电梯门外,听着这一句闷闷的“晚安”,歪头笑了笑,大约读懂了陈暮江的小心思,不过这次没有像到平芜的那晚一样,邀她留下,而是轻扶着她的腰,踮脚在她耳侧说:“不想一次性给你太多。”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很多意思。 比如,暗示她才是主导者,给多少亲密接触是她说了算。或者说,是对方在念念不忘,而她可以随时抽身。 陈暮江理解的是,她们可以慢慢来,把一次性分成很多次。 眸子褪去失落,盛住nongnong的笑,陈暮江想拉人又没拉住,空落落的手,满当当的心。 右手攥着口罩叉在腰间,看着裴轻舟拐进廊道后,她才放了电梯门。 如果换成另外的人,也许今晚是一切水到渠成的好机会,浓情蜜意最盛时,情欲是很好的宣泄口。 她们没有立即宣泄这份浓烈的欢喜,而是享受着一点点靠近彼此的时刻,纯粹且温情的像一场心上的日落。 翌日。 “怎么多了这么多花?”裴轻舟到妆造间换衣服,坐下后,发现了这里一个上午过后的变化。 妆造师边帮她拿衣服,边回:“好像是安老师还是陈编剧觉得屋里有点死气沉沉,说插了花让人心情好点。” 某配角附和:“那还真是…我都连着熬两天夜了,别说死气沉沉,我简直是快死了,全凭一口气儿撑着,闻着这花香,还能清醒点。” 另一化妆师插话:“别说这花瓶还挺好看,很古风的感觉……” 有人念叨:“下午我还有场哭戏…我几天没合眼了,还能哭出来吗?” …… 裴轻舟听着细碎的话语声,认真看了看化妆镜一旁的花瓶,图案不复杂,一条河或者是一条江上浮着一只小舟,像是水墨画印上去的。 她又侧头看离得稍远些的,右侧的图案是蝴蝶兰花,左侧的是荷花,转身看一圈,没有新图案了,只有这三种。 “江老师,衣服选好了。” “好,我这就去换。”裴轻舟轻点头,多看了一眼面前的花瓶。 陈暮江和郭志坐在监视器前,等各班组就位的间隙,聊起天来。 “昨晚什么时候走了?想给你介绍人认识,结果找不到你人了?”郭志接过助理递过来的茶杯,有些烫手,放到了地上。 “胃突然有点不舒服,走得急。”陈暮江挠了挠耳根。 “你最近胃还好吧?” 郭志攒眉看她脚边一排咖啡杯,从上午7点见陈暮江到现在13点,他粗略估算了下,她大约点了4次外卖,且全是咖啡。 “挺好的。”她狐疑看一眼郭志。 “咖啡这种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不如多喝点我们中国的茶,防癌。”郭志是个茶虫,他边说着,边晃晃自己的老干部杯,半杯茶叶泡出nongnong的茶色,小嘬了一口。 陈暮江看着郭志因苦缩在一起的眉毛,展颜笑了笑:“好。” 浓茶和咖啡一样苦,但有人信奉茶的苦,有人偏爱咖啡的苦。陈暮江更爱咖啡的苦,多半是因为它更浓烈,不会像茶叶一样被冲淡。 她喜欢纯粹的浓烈。 “郭导,可以开始了。” 郭志戴上耳机,用对讲机喊了一声:“Action!” 监视器前的人看着裴轻舟和安青的对手戏,面目凝重,神情动容,这是一场裴轻舟的哭戏,没有台词。 剧情是:沈轻在执行任务时,遇到同样执行任务的深原,都不清楚对方身份,敌友难辨,情况紧急,四处响起的枪声里,两人的久别重逢只有一瞬静默的对视。 眼神戏,最难把握。 裴轻舟眼生的好看,笑时有朝气,面无表情时有清气,怒时有凌气,如今哭时,像是交织在一起的性格涌了出来。 陈暮江审视着屏幕里裴轻舟决然的转身,泪落的瞬间,想起昨晚在她眼底见到的泪水,仿若和沈轻一样,有着沉重的过往。 “好——咔!” “郭导,我先过去了。” “好。”郭志点头后又拿起对讲机:“今天拍摄结束!” 陈暮江顺着群演散开的方向走,见到摄像机的轨道后,又跟着轨道走,她思绪都用来想别的事,有点顾不上找路。 “陈编剧好!” “陈编好!” “大家辛苦了。” 一路招呼给陈暮江指着路。 裴轻舟和安青最后退场,临走时裴轻舟试探性地问了安青说,妆造间的花瓶很好看,知不知道哪儿买的。安青建议说,问问陈暮江,他不是很懂这些。 “江老师辛苦!”一个女群演从裴轻舟身边经过,正遇上走过来的陈暮江,两声招呼都给到:“陈编好!” 左手握着手机,侧站在化妆间门旁,陈暮江颔首朝招呼的人笑笑,转头看向远处的裴轻舟。 裴轻舟视线挪到陈暮江身上,人正看着她,阳光反射在墨镜上,一晃一晃的,同人一般闪眼。 “江老师,你包忘拿了。” 韩诚叫住准备走的裴轻舟,递了黑白格的单肩包,很大,里面装的是小风扇、防晒霜、补妆这些零碎的东西。 裴轻舟接过,对人说:“谢谢,那个韩诚你今天不用送我了,直接下班吧。” 韩诚看了下几步外的陈暮江,会意道:“好。那江老师我先走了。” “嗯。” 自从韩诚做她助理后,裴轻舟就很少让陈暮江来片场这边接她。 一是她怕传言真的传出什么,对陈暮江不好。二是她有手有脚,还有韩诚在,不想做太娇惯的人。三是她更喜欢陈暮江主动过来找她,而不是当做某种任务。 阳光照在裴轻舟右脸上,头发别在耳上,拿包的动作又让头发掉了下来,陈暮江站在一处日光下,看着裴轻舟同韩诚讲话,觉得她头发比刚来时长长了一点。 “安青说有个经纪人想见我。”裴轻舟余光里看到她握手机的手。 “经纪人?” “难道你要一直写剧本给我拍?” 和程暃聊天,也算点醒了有些沉醉的她,她不可能一直靠陈暮江,早点有自己的人脉资源才能真的稳住脚跟,所以她听了安青的建议,答应去见见那个经纪人。 陈暮江偏头,额前的几缕发跟着悬空,笑了笑:“那不太可能。” 经纪人叫姜迎,娱乐圈十大金牌经纪人之一,20岁一手创办迎星娱乐公司,旗下顶流艺人居多,占据影视圈半臂江山。 约见的日子在杀青前的某一天。 不是像新潮影视一样高档的写字楼,而是酒店套房,裴轻舟进门时打量一周,应该是只有眼前这个叫姜迎的女人。 “你就是江舟?” “是。” 没等裴轻舟再启唇,姜迎径直说:“你一没人脉,二没资本,三无专业,想在娱乐圈立足,可不是你这种三无人士能立得住的。” 血淋淋的现实,句句如利剑。 “所以这不是来找您了。” 准确说,该是姜迎找裴轻舟,是她拖安青约的人。裴轻舟如此说,算是给足面子。 姜迎轻笑:“你不用这样说,是我找的你。” 客气过后,是直来直往。 “那您找我是何意?” “押宝而已。” 娱乐圈,火不火,能不能红都是玄学。有人少年成名,有人中年才得一星半点名,押宝压对了是满堂喝彩,压错了便是付之东流。 “押宝我?为什么?”裴轻舟捻捻咖啡杯的把手。 “因为你非常的干净,背景干净。” 文件夹姜迎手中飞出,在桌上滑行一段,进入裴轻舟的视线之中。 翻开,赫赫然几行小字,像死去的蛇被随意摆弄在纸上,又像搓好的泥条被人粘在上面。 〔裴轻舟,滨江人,八岁到十四岁在滨江念书,父母因病双亡后到江北谋生,现签约新潮影视公司,拍摄《山海归梦》,饰演沈轻。〕 一页纸,是尺度。一张表,是规范。一段话,是曾经。 “只是因为干净?” 她合上文件夹,合上陌生又熟悉的经历。 “当然,某种程度上,我是在自救。”姜迎抬头相看。 “我又凭什么答应和你合作呢?” 裴轻舟眼风凛冽,望着窗外摇摇欲坠的热气球,随后上目线指向姜迎,凝眸审视她。 “三无里,我可以给你前两无。” “那你又如何证明呢?” “剧拍完,我就兑现。” 裴轻舟笑笑应下。 姜迎人直爽,她也不多委婉,三两句话又为自己选了条漂泊的路。 自救。 裴轻舟不大理解姜迎说的自救,也无心过多探问,但自救这件事她一直在做。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