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自从睡了刘备，曹cao颇觉畅快，不知为何有几日竟没做什么噩梦，一觉睡到天亮。

    ——但昨天夜里他又做起了梦。

    是个十分漫长的梦。

    梦里少年的他梦想着以后成为天下敬仰的大将军；青年的他带着一腔孤勇去行刺董卓，虽未能成功但天下人仍尊他为英雄，围着他高呼他的姓名，将他高高地捧到天上。

    但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顷刻之间下起瓢泼血雨。

    猩红的血水染得天地一片赤色。

    原本伸手准备接他的人们，一一化为死状凄惨的尸体，倒在周围。他狠狠地摔在血池里，粘稠而污秽的血液溅了他一身，没有人来扶他——人们站得离他远远的，一脸惊恐地看着跌坐在尸体中的他——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该死！！！

    不要这么看着我！！！屠徐州可能是我不对，但你们不也杀了我的父亲吗？！！

    况且我之前为你们做的还不够多吗？？凭什么就因为这一件事否定我——

    他从梦中惊醒，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头痛欲裂，一夜无眠。

    第二天曹cao顶着一脸黑眼圈去上朝，好在现在皇宫他说了算，上朝也不过象征性走个过场而已。

    离开皇宫他就马不停蹄往家里赶，企图睡个回笼觉。

    但途中有几个破平民看到他的车，一脸见鬼的样子赶紧往旁边避开，还凑到一起眼神畏惧地低声讨论了什么，抬头注意到车窗里曹cao的视线，又惊慌失措地互相拉扯着跑路了。

    ……曹cao忽觉十分不爽。

    他又回想起昨夜那个梦。

    于是临时起意，车头一调，转而往刘府开去。

    刘备又在装模作样地种他的破菜，连今日的朝见都找理由翘了。当他看到曹cao大摇大摆进门时，整个人都顿了一下。

    但曹cao没搭理这茬，或者他压根没注意到，只是拉着刘备径直往屋里走：“刘公既然闲得没事只能种地，不如来陪我喝酒。”

    刘备的脑海立刻波澜起伏，挂着礼节性微笑的嘴角都忍不住抽动几下。但他最终也没出言拒绝，只是半推半就地被拉着走到客厅。

    等曹cao真拿出一瓶酒倒满两杯时，他看到刘备一直保持的假笑似乎停滞了两秒。

    干什么？

    我就不能真的想喝酒吗？？

    我的形象就这么差劲？？？

    曹cao差点被气笑了。

    但他不知为何，并不想说话，甚至连出言讽刺句“刘公就这么想和我上床吗”都懒得干。他也不管刘备喝不喝，只是独自沉默着喝闷酒而已。

    刘备头上简直挂满问号。

    ——天知道这个疯子大清早不去皇宫作威作福，顶着一对乌青乌青的黑眼圈跑他这里来喝闷酒到底是想啥，一张脸臭得仿佛不是自己被他睡了，而是他被我睡了还惨遭抛弃一样。

    刘备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曹cao心情十分糟糕，却不好直接出言相问，于是便也端起酒杯陪他喝酒。

    两个人半天无话。

    ……

    许久，曹cao才放下酒杯，盯着杯中摇晃的液体。一片金黄中不停有气泡上浮、破裂。

    他忽然道：“在刘公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一时语塞。

    他便是没想到，这人憋了半天竟问出这么个问题……

    就在他组织语言打算好好敷衍曹cao一番时，曹cao却好像并没有期待他回答，视线从酒杯转移到他脸上，又自顾自问道：“刘公说，曾经把我视为英雄，这是真心话吗？”

    ——啊？

    刘备睁大了双眼。

    他看着曹cao那副认真的表情，突然十分想放声大笑。

    事到如今，问这个到底还有什么用呢？

    徐州都被你屠得泗水为之不流了，你竟还期望着我能把前程往事一笔勾销，再视你为拯救天下的英雄吗？

    曹cao啊曹cao，你好贪心啊。

    你既想一报父仇放任自己杀得徐州血流成河，又想报完仇后给天下人一点点好处就哄得他们忘却血海深仇——但这可能吗？

    这世间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权力的肆意妄为你要，天下人民发自肺腑的敬爱你也要。

    你如此贪婪地自信自己并非没有两全其美的机会，然而这不是——

    太滑稽了吗？

    玻璃杯被刘备温暖的掌心捂热，酒里的气泡在旋转着，加速上升。

    曹cao啊曹cao，你是真的自大，还是明知不可能却仍想自欺欺人？

    此时两人之间安静极了，只听见气泡细微的炸裂声。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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