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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女友13

    

炮灰女友13



    那天晚上她们吃了牛rou火锅,白雪说她监督进程的时候这家火锅最好吃,简直是宝藏。结果两个人吃撑,晚上睡不着觉,郁小小就把最新的剧打开,问她要不要一起看。

    “你喜欢看剧啊?”白雪凑过来,裤子挽起来,脚在木桶里泡着,手里拿着包正往里面倒生姜和艾叶。

    “给我倒点。”郁小小把桶顶过去,白雪就给她倒了一些,nongnong的味道散发开来,白雪就和她讲这部剧好不好看。

    暖烘烘的,郁小小往后靠在桌子上,看白雪说话。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说了一通,得出这么个结论,白雪觉得不好意思。郁小小就把剧关掉,说:“没什么,其实我也觉得没意思。我就想着你说不定喜欢。剧里若是现实,现实已经够苦了,若是不现实,处处充斥着蜜糖,蜜糖里裹着毒药,还不如不看。”

    “你要不要拍戏啊?”见郁小小说得丧气,白雪灵光一闪问她。

    “我?”郁小小睁大眼睛,摇头,她没时间,“我又不了解这些东西。”

    “没事儿,”白雪越想越觉得可以,“我和你说,你不喜欢的东西,你就都改掉。编剧可以找人写剧本,你把想拍的提出来就是,不用自己动笔。到时候找个导演,资金管够,又不要挣钱,应该不难。”

    郁小小一笑,觉得她说得简单。

    “说真的,”见她不信,白雪来劲儿,“拍剧本身就不难,就是一种表达方式而已,表达思想、历史、倾向,你要是拍剧,你表达什么倾向?”

    “我拍的剧,大概播不出来。”郁小小一想,“我要拍,大概就拍女尊。实实在在的女尊,不是把性别性转的女尊。你说,如果是女人当家作主,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和平吧。”白雪往后依靠,热气氤氲,“女人共情心更强,思维更缜密,她们应该看重发展更超出于地位。我想如果女性做主,世界会少死很多人,也会更看重生命的意义。”

    “我想不出来,”郁小小仰头,“我只能顺着一条路往前,每条路都有不同的风景,你知道人类历史上有过很多杰出的女性。她们思想璀璨,融合到一起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定是个不同的时代。”

    “你可以在闲暇的时候想,”白雪笑道:“人总要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你现在闲下来了,你以后要做什么?”郁小小问。

    “我?”白雪仔细想了下,“先把我哥哥保护好,引导他,然后自己做什么,我也还不清楚。”

    “先有立身之本?毕竟那人进去了,我现在也算是个罪犯后代。外公家有自己的继承人,我应该要先打拼自己的地位吧。”

    “你手里没有股份和基金吗?”

    白雪摇头,“现在住的地方还是外公给母亲的,经此一事,我在圈子里名声也臭了,以后婚姻是别想了,下面的我也看不上,就只能自己给自己拼一条出路。”

    “要知道,我现在手里的余钱,还是你给我发的工资呢。”白雪笑起来。

    “等你大了,如果不想联姻,被送人,就要自己立起来。你哥呢?”

    “他,脑子也还行,性子太单纯了,还是要他好好学习,以后当个老师吧。”白雪把玩着衣服上的系带。

    “你要从哪方面做起?”郁小小问。

    “从抱紧你的大腿开始。”白雪玩笑。

    见对面的人严肃,她嘟囔道:“好啦好啦,这件事,总还有漏网之鱼,实在过不下去,我就去搞点创业资金。或者给人当黑手套,总有过下去的方法的。”

    “话说,你不会没想着继承家业吧?”

    郁小小被问到,沉默一瞬,说道:“没有。”

    郁小小说的不是假话,她在这里呆的时间不长,郁家也是传统的传男优先,若是自己的世界,她肯定要争取,但她马上就要走了,不必费这个事。

    白雪若有所思看她,“你不像哎。我还想着,你要是成了,提携姐妹一下啊。”

    郁小小摇头,对面又问道:“你和那位还处着呢?”

    “估计快分了。”郁小小回道。

    “怎么?”

    郁小小简单说了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听得白雪直皱眉,“冷暴力啊,果然,真是天生的运用者。”

    郁小小把自己一直纠结的问题和她讲,“如果有个女性,稀里糊涂结婚了,而且自己也没有方向,整日被家务和孩子弄得没有丝毫个人空间,老公也没有上进心和能力,一个月千把工资——她离婚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你觉得合理吗?”

    “还有吧?”白雪问她,“一看你就没说全。”

    “对,”郁小小支着脑袋,爽快道:“她离婚之后,和一个地位很高的男性在一起了。她儿子恨她,觉得她虚荣,抛夫弃子。”

    白雪躺在桌子上,偏头,“我吗,肯定觉得没什么。你是不是想问她儿子恨她合不合理?”

    郁小小点头。

    “其实你早就有自己的看法,只不过和主流价值观不合。”白雪笑道:“我问你,她老公对她怎么样?做家务吗?带孩子吗?支持她追求自己的理想甚至帮助她吗?”

    郁小小摇头,“她老公,属于平常的社会男性结婚状态。”

    白雪问她,“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郁小小仰起头,“我认为她很勇敢。”

    “或许你会觉得,她这样抛夫弃子,爱慕虚荣的女人,你这样看她,为她辩解,是不是你也是这样的人?”

    郁小小摇头,“白雪,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出于我自身的意愿。”

    “如果我要结婚,去追求事业,那么家庭怎么办?我认为家庭付出应该一半一半,孩子同理。女性在生育上已经付出了巨大代价,那么抚育这件事应该交给男性来完成。可事实上,孩子和家庭这两样全部压在了女性身上,就连一半的责任男性都很难做到看顾。”

    “然而因为男性做不到的这一半,社会会怎么评价?他们不会去谴责男人,他们会去谴责女人,认为女人就应该做好本分工作,家庭是女性逃不开的别人规定的劫。”

    “事业是各自的,家庭是每个人应该承担的一半责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你把过多的家庭责任担在身上,那么势必会影响你的工作。但家庭责任你做到属于你的一部分,明明是另一方没有做到。你为什么要承担不属于你的责任和社会偏颇的评价?”

    “可社会不会体谅你,它连讲道理都做不到。如果你放弃事业,回归家庭,社会不认可家庭劳动,这样繁复复杂的工作对你的职业和未来没有半分好处。你会丧失自我价值感,在一方小天地打转。环境影响人的认知,事件组成人的经历,慢慢这样下去,你会变得自卑,变得忍让,变得患得患失,变得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

    “然而这一切会带来什么?人们只会看到你和另一半之间的差别,看到一个光鲜亮丽一个只会围着灶台打转,等到另一方做错事的时候,人们就会要求你忍让,因为你们之间的差别,因为他本身的价值。也就是说,你变得越来越不好,不仅包括自己,也包括社会地位和别人的看法。”

    “可是如果你要坚持事业呢?另一半在生孩子前可能一点都没有表现,可是生孩子之后呢?孩子是很重要很占据经历的一件大事,这个时候就算一半一半分割,很多人都承受不来。当另一方承受不来,社会又告诉他这一切就不该他承担,他会不会顺理成章推卸责任,把这一切都加在你头上?”

    “你没有那么多精力,全权兼顾事业和全部的家庭责任,那么双方势必会出现问题。但因为社会的价值导向,人们都会谴责你,他们认为女性就该承担全部的家庭责任。可是,为什么?可是,凭什么?”

    “从来如此,便就对么?”

    “人是有惰性的。当一件事情责任太大的时候,他不会选择迎难而上,而是去选择走捷径。如果能够不付出就收获还没有负面影响,谁会不想要这么做呢?尽管你的负担全部加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白雪,我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对另一性别的偏见,而是对于利益和人性。在利益和人性面前,再多的甜蜜过往都没有用处,在重大的责任和付出面前,你以往的认知都要被全盘推翻。一个表现得很好的人,在重大节点关头,他会露出你意想不到的一面。”

    “如果我不结婚,尽管社会会给我压力。但我一想到结婚可能会面临的困境,我就觉得这点压力也不算什么了。换句话来说,这样的压力我都无法承担,我为什么会觉得更大的压力我可以解决呢?”

    “婚姻于我,就是鸡肋。我不需要它的甜蜜,因为这些都可以从其他地方得来。但它所需要的付出和奉献,很大可能造成的困境和自我价值的贬低。我无法承受。”

    “所以,弊大于利,远远大于。”

    “所以,”白雪添点水,顺便给郁小小也添些,“你同情那个迷迷糊糊就在社会的导向下进入婚姻的女人,你认为她在生下孩子后还能离婚去追求自己的价值非常勇敢。尽管她没有找对方向,最后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郁小小点头,“是的。”

    “你不觉得对孩子很不公平吗?”白雪问。

    郁小小一笑,“难道把所有的压力压在女性身上公平吗?他还有爸爸。”

    “可这一切是她自己选择的。”

    “我一直认为,明白这件事情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明了自己的权力和责任,奉献和牺牲的选择,才是真正的选择。”

    “你认为她没有真正的选择?”

    “你觉得她真正选择了吗?”郁小小问白雪,“你知道结婚之后要面对什么吗?你知道生孩子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生完孩子,还会有什么在等着你吗?”

    郁小小摇头,“当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冒冒然去做一件事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可她自己选择的。”白雪坚持。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这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没人告诉她婚姻代表什么,没人告诉她生育代表什么,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去做这个选择。社会告诉你,你必须要结婚,生孩子,不然周围人都会对你指指点点。再说,你不结婚生孩子还能干什么呢?社会的总体意愿是一股洪流,很少有人能够抵抗这股洪流。当她不够成熟,心性不够健全,又没有足够的选择的余地和支撑她的实力时,她的面前只有一条路,她也只能走上这一条路。”

    “没人给你思考的机会,每个人都在被社会推着往前走。你要想有自己的坚持,就必须从思考和实践上来,读书给人思考,现实给人实践。当你没有思考和实践,你就会惶恐,不安,自卑,不信任自己。这样的自己就像是一只风筝,风一吹,人就倒了。只能随波逐流。”

    “所以你觉得,这表面上看是她自己的选择,实际上并不是,对吗?”见郁小小点头,白雪又笑,“可是,世界上哪有那样的好事,能够叫你什么都知道了再去选择。不管是被人蒙蔽还是匆匆忙忙做下的选择,归根结底都是你的选择。难道你惊慌失措下杀了人,你意识到自己不该杀人,就能用什么也不知道来为自己找补吗?人,难道就白死了吗?”

    “这是另一个问题,”郁小小看她,“另一个,有关量的问题。”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一点错没有。但这不代表,你从来没有别的路可以走。”郁小小说道:“你杀了人,不管怎么样你都杀了人,这是你的主观意愿,就算是被人蒙蔽,被人挑唆,归根到底都是杀人。就像是生了孩子,只要能够去堕胎,去选择放弃这个孩子还没有太大代价,你没有去做,这就是你的主观意愿,你要生下这个孩子,那么,你就要为此负责。”

    “我从没有说,一个人因为别的情有可原的原因做错事,那就不是做错事。我也从没有说,一个人因为别人的蒙蔽和催促生下孩子,那就可以当这个孩子没生过,可以不负责任。只是,怎么负责任,负多少责任,这就有待商酌了。”

    “法律上也有过失杀人的罪名。”郁小小道:“她被社会洪流推动着生孩子,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生孩子,她可以打掉却没有,本质上她也有责任。那么孩子生出来,她就要负责。”

    “但是,”郁小小摇头道:“我所说的负责和别人的负责不一样。”

    “她没有必要负全部的责任,一来这个孩子不仅是她的,也是另一半的血脉。二来在生育中,女性已经承担了很大的代价,那么在抚育阶段另一半就要多负些责任。三来,她是在不明白生孩子意味着什么的情况下生的孩子,只是社会告诉她,你要结婚、生孩子,你就结婚生孩子,大势所压迫下的生育,这种情况,有情可原。”

    “可是,她情有可原,孩子怎么办呢?”白雪问她。

    郁小小一笑,“这就要问让她生孩子的一方了,这就要问得利一方了。”

    “谁让她生孩子,谁就要负一部分责任。”郁小小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盯着白雪,“你说,谁让她生孩子,又是谁,得利呢?”

    白雪默然。

    郁小小直起身,笑笑,“你又要说,孩子何其无辜?可是,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他的母亲,他不该找他母亲要答案。也不该把责任全权推到母亲身上。”

    “他有没有问过他的父亲,为什么养不起孩子还要生孩子?他有没有问过他的父亲,你是否做到了你该有的责任?他有没有问过他的父亲,为什么一切变成这个样子?”

    郁小小又笑,有点无聊的味道,“他不会问的,因为他不能问。”

    “我和你说的那个女人,在离开家之后,看到位高权重的人,心里升起一股渴望。你以为她在渴望什么?”

    “渴望权势?”白雪猜测。

    “对,她在渴望权势。”郁小小又问:“你觉得,她为什么渴望权势?”

    “是个人都有往上的心,她渴望很正常。”白雪回答。

    “是啊,是个人都有渴望权势,渴望向上的心,但是大家为什么都认为,女性应该没有呢?”郁小小感概,“我看过很多人,很多女性,一旦有了渴盼,有了向上的念头,就会被认为庸俗,认为追逐名利,认为这是个很糟糕的品质。可是为什么男性不会呢?为什么他有这样的品质,会被认为是上进心,认为是加分项?”

    “因为社会分工不同。”白雪道:“这个我知道,如果有了上进心,那么就会不满足于现状,就会不愿意做手头的事情,而看往更高更远处。可是手头的事情你不去做,谁愿意去做呢?总有一些不可或缺但是没有价值和提升的工作,于是就要忽悠一部分人去做这样的事情。女性就是被忽悠的那一部分,用大义、爱和美德约束她们,要她们奉献自己,去做那一部分不可或缺但又没什么价值不被承认的工作。”

    “你说得对。”郁小小点头,“所以为了让那些人安分守己,所有不利于稳定的品质都要被驳斥,女性必须驯从、温顺,必须牺牲、奉献,因为社会需要这样的人,来承担这一部分工作。”

    “可是如果这么重要,为什么不为这些工作正名呢?”白雪疑惑。

    “捡过漏吗?”郁小小笑着问。

    见白雪摇头,她接着说:“如果一开始这个名不经传的东西就被发现真正的价值,你还能用极低的价格买到吗?”

    “谁也不傻,都说是好东西了,为什么要卖那么低。”

    “是,谁也不傻。”郁小小点头,“没有人傻,如果能以极低的代价来获得高出代价本身许多的物品,谁会想要多付出?”

    “你是说,他们知道这些的价值,只是不想知道,想用极低的价格买到这样的东西。”白雪说:“就是所谓的,不管用什么手段,能少付出就少付出。”

    “对,道理是一样的,不管是强迫还是哄骗,以极低的代价得到想要的东西,这是根本。”郁小小笑着摇头,“总有些工作要人去做,总有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人愿意去做,只能把它包装包装,半强制半哄骗地塞给弱势的一方。”

    白雪若有所思,“如果为家务事正名,那么另一方势必要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这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当反抗力量不够强大,或者说,一切还能运转下去的时候,他们会忽视这一诉求,因为反正受到损害的也不是他们。相反,一旦正视这些,他们就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义务,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还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认同和赞誉,所以就算清楚这些,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也会闭口不言。”

    “是啊。”水又凉了,郁小小拎起壶给两人加水,一时只有倒水的声音。

    “你还没有说,那个孩子为什么不能问他的父亲。”

    “你不知道吗?”郁小小抬起头微笑,“他只有他的父亲了,他一切都要仰仗父亲,如果父亲真的生气,对他有什么好?他做这些事,能让母亲回来吗?这件事,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他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比谁都清楚,”郁小小笑,“更何况社会告诉他,母亲就应该承担这些东西,她抛夫弃子就是不对,小孩子很容易被洗脑的。母亲在对他有利——家庭会圆满,别的小孩子不会笑他,他的一切都有母亲包圆。而母亲不在呢,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当然会恨母亲走掉这件事。”

    “难道她这样就是对的吗?”

    郁小小叹口气,“只能说,情有可原,但不是完全正确。”

    “就算按你的逻辑来说?”

    “就算按我的逻辑来说。”郁小小点头。

    “那按照你的逻辑来说,她又错在哪里?”

    “她错在她不该没有想清楚就做下一系列的决定,她错在前期的妥协,她错在不明智,不思考。可这些,她决定得了吗?”郁小小叹道:“为什么,他们会觉得那样的环境,适合生孩子呢?”

    “周围人都是这样做的。”

    郁小小摇头:“都做不代表正确。”

    “说到底,你认为他不该恨他的母亲?”

    “恨是会恨的,但不该恨那么多。”郁小小道:“他的母亲固然有错,但是他的父亲没有错吗?他的父亲的错,比他的母亲的错大得多,可他恨他的母亲,远远大于恨他的父亲。”

    “其实我明白你说的话。”白雪忽得一笑,“你认为婚姻得利者是男性,不管他们意没意识到,他们是这样做的。一个月薪两千的家庭完全养不起孩子,可他们还是结婚生子,这在其中消耗的,其实是作为妻子的生命和未来。你认为这是一种剥削,而被剥削者,在道德方面,是不能够被人过度指摘的。”

    郁小小一怔,她琢磨着白雪的话,觉得很有几分意思。

    “所以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有这样的困境,始作俑者在于他的父母,而他的父母中,父亲是得利的一方,所以应该承担更大的过错责任。但因为母亲走了,孩子需要情感寄托,他的父亲没有再婚,而是继续抚养他。周围人都认为是母亲的不对,父亲是个好男人。他没有是非对错判断能力,他的情感又依赖于他的父亲,于是他自然而然站在父亲这一边。”

    “而等到他长大,他又是一个男人。他的身份注定他会站在自己得利的一份,那么为了维持自己行为和利益的正当性,他只会更加痛斥女方。”白雪得意地看她,“我说得对不对?”

    郁小小笑,“对。”

    “其实,这是个悲剧。”郁小小道:“那个女人没有足够的理性和思考,她认为自己渴求权势,而社会又告诉她,女性样样不如男性,唯一的出路就是结婚。她想不到别的路径,她急需要一个寄托来承担她做出选择的情感负面影响。”

    “等等,”白雪打断她,“你是说,离婚这件事,对她影响也很大?”

    “怎么会不大呢?”郁小小摇头,“她爱她的孩子,尽管对自我的渴求已经压过这一点,但并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白雪揉揉脑袋。

    “因为这又和自我有关。”郁小小道:“女性从小的时候,就有那样的环境。母亲更爱男孩,父亲更爱男孩,她所有的亲缘关系,大部分都爱男孩。社会的环境又告诉她,你是个女孩,这是原罪,所以男孩可以做的,女孩不可以做。男孩不能做的,女孩更不能做。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自卑,患得患失,亲缘缺失,渴望爱和肯定。听起来,是不是像是社会上所说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

    白雪不由得点头。

    “因为环境塑造了她,女孩由生理的女孩变为了心理的女孩,这样的女孩缺少肯定和纯粹的爱,而孩子弥补了这一点。”

    “孩子?”

    “对,孩子。”郁小小肯定,“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生下的孩子,大多数女性在面对自己孩子无保留的信任和爱的时候,是毫无抵抗能力的。不仅仅是因为孩子本身的爱很宝贵,还因为,她们其实缺爱。”

    “所以母爱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不仅仅是母爱,还掺杂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对,孩子是一个集合体,里面混杂了母亲对于幼时自我的投射,对爱的渴望,对自我的肯定。”

    “社会只肯定女性作为母亲的价值。这样为了获得肯定,再加上爱的渴望,女性就会在孩子身上投入过多的关注和爱。孩子本身,是一副安慰剂。这副安慰剂,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女性的自我缺失和贬低,能够让她们更大程度地忍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创造需求,满足需求。”白雪喃喃道:“把自己的需求变成别人的,那就……”

    “那就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可以不去承认价值和付出。”

    “就像古代,只有生了孩子才能过得好一些?”

    “有那么点意思。”郁小小说道:“女性如果作为一个健全的人,不是说一百分,而是及格六十分,她们就不会那么好摆布。可如果她们不及格,就会自己想方设法寻求满足和弥补需求,这时候,他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获取利益。”

    白雪越想越惊悚,“是谁想出的这些啊,完全把女性的一切都算计到了!”

    “这是所有得利者的集大成之作,”郁小小道:“在面对利益的时候,没有人是傻瓜。所有得利者集合在一起,围绕着少数人提出的骨架慢慢丰满,直到不漏缝隙,把所有可能的出路填满。”

    白雪道:“你想这些,看得太清,不会痛苦吗?”

    “我宁可清醒着痛苦,也不肯混沌着麻木。”郁小小道:“只有看得更清,才能够避开某些陷阱,看穿遮挡的迷雾。一时的痛苦带来的是长远的利益,自我和未来,远远比虚假的夸耀更重要。”

    “因为看透的人太少,有勇气面对自己一生的人太少,所以尽管有小节上的过错,你也更看重那个女人的勇气,是吗?”

    “是的。”郁小小道:“没有人不会犯错,没有人会是完美的。她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够割舍,足以证明她是个非常有勇气的人。尽管到最后她还是没有想清楚,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路,但她愿意迈出那一步,已经非常勇敢了。”

    白雪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若是叫人听见,免不得说我们诡辩。”

    “人是不能够太在意他人的看法的。”郁小小不以为意,“很多人的看法其实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的,被他人裹挟,就只能放弃自己的权力,对自己的人生,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懂了。”白雪撑着脑袋,“你认为她最后后悔,其实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路,被人裹挟了,对吗?”

    郁小小笑,“她若是真的追求这些,就不会在后来的时候后悔,只是她年纪已经大了,一来没有年轻时的勇气,二来她也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怀疑自身。”

    “她要什么?”

    “她要人肯定她的价值,属于她的,本身的价值。”

    “不是作为母亲的价值,不是作为夫人的价值,而是属于她的,本身的价值。”郁小小摇头,“而她到最后,也没有想明白这一点。”

    “这不怨她,因为没有人告诉她这一点,反而还在前面布上层层迷雾。”郁小小叹口气,“我总是非常可惜,可惜本可以更好的未来。”

    “你说这些,”白雪歪着头,“有多少人能够想明白?”

    “想明白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郁小小拿起毛巾,把水擦干净,“知行合一,是大善。”

    “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你呢,你也做不到吗?”白雪问。

    “我做不到。”郁小小道:“这些东西,我不是一开始就想,人类的弱点,也不是意识到就能克服。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我弄懂这些,也只能一件件做。”

    白雪沉默,她也把水擦干净,“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在告诉我,不要把太多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也不要太过相信别人的话,很多人明白道理,但现实还是会教你新的考量。”

    郁小小微笑,“对,我说这些话,也是出自我的利益。若我是得利方,说不定也会沉默。”

    白雪狡黠,“我觉得你不会。”

    “刚说要自己思考,不要那么相信别人。”郁小小起身,把水倒掉,回来的时候白雪还像个乖宝宝一样一直看着这边。

    郁小小弯身低头一勾白雪的鼻子,“还不收拾?”

    白雪仰头一笑,有些憨憨的样子。

    两个人洗漱准备睡觉。

    拉上被子的时候,白雪的声音传递过来,“大姐,像你说的那样,世间还有爱吗?都是利益考量吗?”

    “爱是很复杂的。”郁小小侧过头,窗户外月光凉凉,“你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爱上面,但爱,有时候确实能给你很深的感动。”

    那边噗哧一笑,“你这样,什么都没说。”

    “我本也不清楚。”郁小小摆烂,“我又不是百科全书,白雪同志,你是不是忘掉我们差不多大啦?”

    “哦~”那边拉长声音,“我还以为你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呢。”

    “是啊,我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郁小小压低声音,营造出阴森的氛围,“那小姑娘看起来好好吃啊,吸溜,看我吃了她更加青-春-美-貌。”

    “哎呦,我好怕呀。”白雪笑着,忽然听见郁小小轻轻说了句话:“白雪,你要好好爱自己。”

    “没人能比你,更加爱你自己。”

    第二天白雪起来的时候,眼上带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见郁小小诧异地望过来,她才怨念地说:“你说的那些,我怎么想都不对。万一她就是抛夫弃子,追求荣华富贵呢?”

    “嗯,”郁小小煞有介事地说道:“那就谴责她,大家一起谴责她。”

    白雪一毛巾甩过来,郁小小就笑:“好啦好啦,我只是借她有感而发,又没说她一定怎么怎么样。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到底怎么想?”

    “我只是说,如果她稀里糊涂结婚,稀里糊涂生孩子,稀里糊涂地过这一辈子。那么我欣赏她的勇气,我又没说她一点错没有。”

    “你是没说!你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因为太多女人都这样稀里糊涂埋葬了自己的一生,”郁小小道:“我难免把她想得好一点。”

    “你还说她的孩子不该恨她!”

    郁小小瞪大眼,“哎我可没说。我只是说,她的孩子恨她的程度有些过大。我没说她的孩子不该恨她,毕竟她确实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你,你。”白雪气结。

    “啊呀呀,你为什么要选一个争议这么大的来举例子呢?”

    “因为人并不都是完美的。我只是想到了,所以顺便说一下而已。”

    郁小小耸耸肩。

    “我不在意她的儿子恨不恨她,因为不管恨不恨,我都不关心。”郁小小道:“只是这个女人,她的一生太过迷茫,迷茫到要人不自觉地怜爱她一点。看她后面对儿子的讨好和关心,我就觉得可悲可叹,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白雪翻个白眼,“我呢,勉强带入你的思维。你就和那些我孩子什么错都没有的熊家长一模一样,不过不同的是,你是个看似有点理性的熊家长。”

    郁小小摇头晃脑,“反正我不承认。”

    “但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白雪撑着洗漱台,看着镜子里的脸,“如果社会看重女人如同看重一个人,那么很多悲剧都可以避免。”

    “可人是不能等着天上掉馅饼的。”白雪打开水龙头,“我也曾经期盼过有白马王子来救我,可来的是更多的折辱和伤害。从那时候我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帮你,爱你。谁都一样。”

    郁小小看着白雪刷牙,她轻声说:“每个人都应该爱自己,谁都一样。”

    看过运动会,和一些女同学合影,郁小小翻着手机,和白雪商量把哪些照片打印出来。

    女同学并不是都漂亮,在读书的时代,她们反而更朴素,更不注重外表。然而郁小小看着这些奋力前进的同学们,心里涌起一股热流,她喜欢这样,喜欢为了未来拼搏的人。

    “要这张,这张……”白雪翻着,太多了,她嘴角不自觉带上笑意,“啊呀呀,我怎么这么好看。我决定了,我要把这些都打印出来!”

    “啊啦啦。”郁小小凑过去,照片上的白雪同志确实很好看,郁小小拍拍她:“打完给我一份。”

    安啦安啦,白雪摆摆手,郁小小正笑着,余光瞥见一个女同学捂着肚子腰上系着校服,她皱皱眉,见那个女同学问了几个人都没有。她拉拉白雪的衣服,朝她示意。

    白雪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这是没带卫生巾。她摸摸衣兜,也没有。

    最后是一个女老师找到的卫生巾。

    回去的路上郁小小和白雪商量,要不要设置卫生巾点在学校卫生间。卫生巾是必备的物品,每个月基本都要用。

    白雪说她回去安排。

    “不用太贵的那种,”郁小小揉着额头,“就按普通的来,你知道吧,按照正常的身份来。”

    “okok放心啦,我知道你的意思。”白雪撞撞她。

    车流如注,郁小小刷着手机,忽得听见白雪问了句:“你觉得,我该恨我妈吗?”

    郁小小想也没想点头,“该啊。”

    白雪愣住,狐疑地看她。

    郁小小看她一眼,回过头来,“别这么看我。你妈又不是稀里糊涂生的孩子。你妈是抱着明确心思生的孩子,自然该负责。而且我也从来没说我和你讲的那个故事孩子不该恨母亲的,他妈确实没有负责任,生下孩子没多久就走了,虽然情有可原,但孩子恨她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只是觉得相对于他妈,他对另一方太过宽容了。”

    见白雪还是一副郁郁的样子,郁小小耸耸肩,“你要有自己的看法,说不定我说的全是错的呢?”

    “这个世界上有好父母,也有好男人,只不过我没遇上罢了。”白雪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如果生的是个女孩,你也这么想吗?”

    郁小小认真想了想,她说道:“会有一点难过,但基调是不变的,这不是一个人的事。”

    白雪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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