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嫌隙渐生

    容成冶的生魂被送走时，少女正站在长生大殿的栏杆外目送。

    只见远处青年浑身龙气熠盛，无常鬼差不敢伸手触碰，只是一个在前头带路一个在后头催促，三道影子缓缓朝着远处山海走去。

    直到走上赤红一片的原野后，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容成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朝着高耸罗山之巅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为何忽然有鬼差要携他再入红尘，冥冥之中觉得必有缘由，但黑白无常只说是上头命令，就再也问不出别的话。

    容成冶看了眼上入碧落的鬼界，按捺下心头隐隐不安疑惑，转身踏上生途。

    亲眼看着那金光熠熠的人魂被无常鬼差携往阳间，清枝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莫名的郁郁，过于揪杂的情愫令她神色怔忡。

    一旁的酆都之主若有若无的瞥了她一眼，微笑：“后悔了？”

    少女反射性摇头：“不！”

    她察觉到何白渊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镇定自若的转移话题：“那是什么地方？”少女修士伸出手指了指容成冶身形消失的赤红原野。

    一身郁青长袍的青年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知道她故意转开话题，却并不介意，微笑着顺着她回答：“三途川。”

    清枝眨了下眼：“我来时不曾经过那处。”

    “你过得是五云洞。”何白渊伸手指了指正西的昏暗洞口，而三途川这是在正东，二者正好相悖，距离相距甚远，可以说是横跨整个鬼界。

    见少女有些疑惑，青年温声解释：“冥府阴司入口有二，五云洞与三途川皆是，只不过五云洞深不见底，寻常鬼魂不敢跃入，倘若有心思不坚者，便会在洞中被恶鬼吞噬。”

    清枝一顿，这才知道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一时有些难以言说的后怕。

    忽然，她蹙了下眉，侧头去看他：“哥哥一早就知道我来了？”

    青年微笑不答。

    少女看着往日最最倾慕的清绝笑颜，心头涌上一丝涩意，被重逢再遇的欢喜掠夺的理智，直到此刻她才重新拾起。

    清枝苦笑一声，神色有些难言的狼狈：“适才也是，哥哥早就在长生大殿的池中看过我，甚至亲自去了九日派，但——”

    “哥哥就是没有来寻我。”

    明明九日派灭门之时，一切还都没有发生，一切都还早！

    她咬了咬唇，神色闪过几丝痛楚。

    是不是只有她一直在苦苦追寻，一直陷在那场大火中不得逃脱？

    “阿枝是在怨我？”青年清雅绝伦的面容上依旧是温和的笑，他伸手去触碰少女的面颊。

    却被躲开了。

    清枝垂着眼帘后退一步，让青年优美如白瓷的手僵在半空。

    “哥哥为何没有来寻？”

    她问，他却无意相答。

    在二人僵持之时，忽然在殿中闪过鬼影，一身红袍的阴王朝着门外栏杆的青年尊敬叩首：“大帝。”

    看起来是鬼界有事需要禀告。

    清枝瞥了眼仿佛顾忌自己而沉默不语的阴王鬼差，抿着唇，识趣的转身离去。

    长生大殿高达百尺，清枝避嫌的躲开二者后，更上一层，到了空旷无人的顶楼。

    此间为酆都之主居所，整整九层，意为九转轮回。

    冥界鬼气森寒，清枝靠在殿外栏杆处，无力至极的缓缓蹲坐下来，鬓发被吹得杂乱，她却无知无觉的目光无神发着呆。

    被重逢之情冲昏头脑的少女终于冷静了下来，去注意那些掩埋在喜悦之下的异常。

    为什么何白渊不愿意来找她？为什么何白渊没有找她？少女蹙紧眉头，被这个问题折磨的心神不宁。

    她有感觉，哥哥在瞒着她一些事，过往五年绝不是像他口中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虽然并不想怀疑一同长大的兄长，但是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太让人不安了，少女远目怔怔的看着前方，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一般沉重。

    更令她难过的是，他仅仅只是看着她，仿佛毫不相识一般的看着。

    她忍不住想，如果在长生大殿她没有开口问兄长，那他是不是一直不会现身？

    不，应该不会。

    少女抿了下唇，安抚着自己，左右阴王不是说要让自己留在鬼界吗，想必是哥哥打算时候再相认。

    一定是的！

    清枝目光怔怔的看着远处，心头却没有多少轻松。

    哥哥，你是不是有事情没有告诉我？还有...哥哥，你真的......心念我吗？

    “阿枝。”

    忽然想起的轻唤令少女浑身一抖，她瞬间回神，抬头看了看身旁的青年。

    她还以为那位红袍鬼差找何白渊有要事相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一身清雅的青年低头看着不顾形象颓坐在地的少女，微微含笑，随即居然也丝毫不顾身份的跟着她半蹲下来，伸手理了下她被吹乱的鬓发：“阿枝在想什么？”

    清枝看着他体贴细致的动作，微微心头一涩，自小就是这样，哥哥不喜欢被她仰视，所以一直都是如此，要么弯腰要么半蹲着同她说话。

    短暂往昔的回忆令她的心绪终于宁静了下来，仿佛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少女安慰自己，最起码那些过往是真实的，他也还记得那些习惯。

    于是她抿唇，勉强露出一抹笑意的摇摇头：“没什么。”少女重新看向栏杆外。

    “阿枝......是一个人来的鬼界吗？”青年伸出手，犹豫了下，想到自己如今的体温，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少女的发尾，不敢触碰到她温热的头顶。

    清枝没有察觉到青年的话中迟疑，颔首：“是。”

    “这样啊。”何白渊微笑了下，想起刚刚赤红阴王的禀告，笑意微不可察的淡了下。

    既然少女是独身前来，那么想必跟上来的就是什么阴沟的老鼠罢，那就无需介意了，他轻轻动了下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皎洁如玉的手掌十分莹润，五指修长又干净，仿佛只会描花弄笔的指尖在空中轻轻勾画出一个赤红的“杀”字，随即鬼魅鲜红的符文消散在空中。

    青年微笑着收回手指，若无其事恢复虚拢，甚至笑吟吟的凑近少女，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

    “阿枝对三途川感兴趣？”

    温和低醇的询问在耳畔响起，清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盯着三途川那片赤红原野发呆，摇头：“没有，只是随便看看。”

    青年温笑的伸出手：“那就随我一同去‘随便看看’，如何？”

    清枝看着他递上来的手，顿了下：“你不需要处理事务吗？刚刚不是有鬼差来找你？”

    “不过是些小事，处理不该出现的杂碎而已。”无论多么粗鄙的言辞，从青年形状优美的唇畔中吐露出来时，都仿佛吟弄诗词般文雅。

    少女心头一顿，却也并不在意，她心头依旧被那个问题困束住了，为什么兄长没有来寻她？

    何白渊又温声说了句：“那处在鬼界倒勉强算得上可以入目。”

    她抿着唇，将手搭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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