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
舍不得
吃过午饭,奶奶说要去村头办点事,佟遥没让她一个人忙里忙外,主动收碗。 人一走,院子里只剩下她和周柏山。 她去洗碗,周柏山也在旁边。 方才在饭桌上笑归笑,但还是担心他的,于是挑了空问他胃会不会难受。 周柏山说还好。 他嘴巴粉粉的,佟遥蹲在压井边,拿着洗碗棉瞧了一会儿。 “看什么?”周柏山问。 她慢慢说:“你之前嘴唇比现在薄一点。” 周柏山好笑地瞥她一眼,意思是辣肿了呗。 他挨过来,挡去佟遥头顶的日光,她搁下一只刚洗好的碗,下颌便被挑起。 迎面一个深吻,她满手泡沫,不好推他也不好躲,只能任他亲个够。 又吮又咬,分开时整个唇都发麻,胀胀的。 佟遥心虚的朝院外看了一圈,见没人经过才松一口气。 怕他再干扰她,她开始使唤他做些事,“你要不回屋的话,帮我压点井水吧。” 周柏山亲得挺满足,很快起身,帮她压了半盆清水。 温度回温,但水依旧冻手,没一会儿,佟遥几根手指就通红。 “我来洗。”周柏山又到她身边,帮她把微微散下来的头发重新掖到耳后。 佟遥当然拒绝,“你今天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洗碗。” “而且……”她轻轻地笑一下,“你有没有发现,你洗碗的时候要用好多洗洁精,不要钱一样,奶奶看到估计要心疼坏了。” “有吗?”周柏山难得不好意思,“那不是怕洗不干净。” “有的。”她肯定地点点头。 几只碗碟洗干净,摞到一起,被佟遥抱去厨房的橱柜里放好,周柏山见没有他的事了,便先去了她住的那间小屋里。 佟遥打扫完灶台进去时,他已经等得有些困,微微后仰着靠在椅子上,安静地合着眼。 她关上门,朝周柏山走过去,“你困了吗,要不要在这儿睡会儿午觉?” “不睡了。”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还不知道奶奶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些事想问问她,得等奶奶回来我们才能走。” 佟遥拉他起来,“所以你去睡一会儿吧。” 周柏山没坚持,被她半拉半拖的带到床边坐下。 这是她从小睡到大的床,垫着软被,虽然有段时间没回来,但奶奶也没忘记帮她收拾床铺,床单被罩都换过一回。 头一回带周柏山到自己家,佟遥把人照顾得挺周到,倾身过去把叠好的被子铺开,让他躺进去。 周柏山坐在床边没动,握着她的手肘把人拽到自己腿上坐着。 “你陪我睡。”他低头埋在她颈窝,还很坦荡的提出无理要求。 佟遥倒吸半口气,果断说不行。 “你不陪我,我睡不着。”他低低道,声音沉郁。 “怎么会睡不着?我刚刚看你都已经很困了。” 佟遥耐心地问周柏山,但他逐渐开始变得不安分,用唇轻轻碰她的脖颈,慢慢下移,吻到锁骨还嫌不够,又把她的毛衣领口向下扯了些。 “周柏山……你别睡了。” 她拿他没办法,只能努力装冷漠,但性子太软,凶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还因为反差让他觉得更可爱。 到最后周柏山也没睡,但躺下了,佟遥被他困在怀里。 “奶奶马上回来了。” “我听着呢。” 几乎每晚,佟遥都是在周柏山怀里睡着,很难说是身体记忆还是坐了一上午车的原因,躺下没多久,原本没有丝毫倦意的她便开始犯困。 依稀记得闭眼前,她还在努力打起精神,然后再醒来,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盖着棉被,不知道睡了多久。 出去时才发现已近黄昏,院子里,奶奶正和周柏山说话。 这画面让人觉得陌生,佟遥走过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但周柏山在她还没走到的时候便转过身,接着奶奶也发现她。 奶奶先上前拉住佟遥,摸摸她,“正打算去叫你,怎么也不套件厚衣裳就出来了。” “忘记了,奶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得早啊,你王婶婶送了两袋花生,我去拿回来,准备过两天上集的时候卖掉,你同学还帮我剥了好多。” 佟遥闻言,惊讶的去望奶奶身后的周柏山。 他站在柿子树下,影子被霞光拖长。 天色不早,他们要赶末班车回去,所以佟遥抓紧时间,趁着被奶奶拉进屋里穿衣服的时候问她什么时候回市里。 出乎意料的,奶奶摇摇头,“这段时间我都过不去,年前奶奶从那边回来,给出租房换了锁,待会儿把钥匙给你,你这两天先自己住着。” “之前卖树的钱被你二叔拿走了,我过年的时候又过去要回来了,一会儿也一起拿给你。” 佟遥没说话,只觉得奇怪,二叔一家子那样会算计,这钱拿回来绝对不容易。 “奶奶,你真的不过去吗?” “眼看你就要读大学,我一去城里就只能歇在家里什么事都做不了,还不如在这儿帮人做做活,多攒点钱。” 奶奶这样说,佟遥没法再劝她来自己身边。 “那等我高三可以住校了,我们就把那边的房子退了好不好,这样也能省一些。” “好,奶奶听你的。” 因为不擅长表达,许多心里话只能吞在肚子里,她攥着佟遥的手,交代她以后要好好读书,一个人住也要照顾好自己。 …… 返程时,末班车里的人没有早上那么多,佟遥和周柏山并排坐在一起。 晚霞褪去,天边擦黑。 舟车劳顿一整天,周柏山靠着车椅睡觉,佟遥独自回想奶奶的话,但没什么头绪。 夜晚的寒气洇湿车窗,大巴车缓速驶向城市边缘,越临近市区,地段越繁华。 佟遥放空着望向窗外,街边的霓虹灯闪烁,不断掠过眼前。 到站停车,她推醒周柏山。 两人在车站附近吃了晚饭才打车回去。 出租车里,佟遥问周柏山:“下午的时候奶奶和你说什么了吗?” “都是在聊你的事,她以为我们同班,问我俩什么时候开学,也问了你这段时间的状况。” “你奶奶还准备给我钱,估计是为了谢谢我照顾你,我没收。” “哦。”她点点头,又想起他帮忙剥了花生,问他手疼不疼。 周柏山把掌心摊开给她看,“有点,那花生壳挺硬的。” 佟遥摸摸他微红的指腹,“辛苦你了。” 他轻笑,“辛苦什么,就剥了半筐不到。” 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农活,半点经验没有,自然也不会技巧,效率低得很。 想到什么,周柏山问她:“你奶奶不来陪你读书了?” “嗯,她说在这边没有事做。” 周柏山攥住她搭在自己掌心的手,“还怨你奶奶吗?” 佟遥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但迟迟没回答,良久,才垂下肩,轻又缓的吐息。 “我说不上来。”她开口便是委屈的哽音。 不是怨,更像是一种连怨怼都无处施加的无奈。 在小地方呆了一辈子的老人,已经将愚昧、无知刻入骨血,可一说是为了她,她所受的痛和咽下的苦倏然间便合情合理了,甚至连用“愚昧无知”这个词来替奶奶开脱都觉得言重。 表皮愈合,心里却总有一块只有自己还介怀着的疤,经年累月的留在那儿。 “我没有完全放下,不过心里还是好受一些了。” “那就行了,没有一口气就抹平的坎。” “嗯。”佟遥小幅度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你之后是要回去住?” 经他一提,佟遥才想起还有这件事需要重新考虑。 还没想好,周柏山便偏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一下,退开后又贴到她耳边说:“怎么办,我舍不得放你走了。”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