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分开
两人如常地一个人睡床,一个睡沙发。 第二日,苏城将热粥放在煲里温着,他拎上手提包带上礼帽去裱花店同人接头,傍晚处理完正事,他特意去得意楼买了烧鸡,又去日资百货商店买了一瓶红酒,然而回到寓所,家中竟然没人,悄声无息的,仿佛从来没有宋俊英这个人出现过。 俊英收拾了行装,在晓庆的介绍下,搬到法租界一处对外高价租借的房产,原本是栋豪华的房宅,被流弹袭击,外观看起来陈旧斑驳,租金仍旧高,但是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原本开阔的大厅全被隔成小单间,地方虽然小而拥挤,但是能住进来的大多也算体面人。 她知道晓庆喜欢苏老师,或者说很多人喜欢苏城,愿意同他喜结连理俊英之所以让她帮忙,也是知道她必定不会拒绝。 俊英重新寻了份工作,在法国领事馆下面的分办事处做翻译,属于编外人员,有活儿就去,没活的时候还能再去找份兼职。 这日周末,她买了份果篮,用彩带扎上鲜花,到医院里去探望一位旧人。 汪少爷瘦的不成人形,躺在白色的被子只有瘦瘦的有一点儿枝干。 曾经的仇人如今倒是成了唯一的旧人,俊英给他削了一个苹果,然后用水果刀切成丁状,插上牙签,将果盘放在被子上,让他自己用剩余的那只手慢慢的捏起来吃。 汪伯明剔成了光头,身体器官内部的炎症越来越重,他死气沉沉的看着俊英,看着看着便流出了眼泪,俊英赶紧坐到他的身边,抽出怀里的手帕给他擦脸,汪伯明一把骨头轻了又轻,贴着俊英的柔软:“当时你要是不救我就好了。” “我不想活了,爸爸也死了,活着真没意思。” 俊英送了一个苹果丁过去,汪伯明勉强吞进去。 “别呀,你还要陪着我的嘛。” 她的过去他知道,他的未来在她的手里,汪老爷在残骸里把汪家部分财产的掩埋地点告诉她,只求她能把自己最后的血脉带出去。 “伯明,你乖一点啦,等病好了,我们一起去酒店跳舞。” 汪伯明哭得很惨,眼泪鼻涕一起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俊英正给他掖被角呢,病房门被人拉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她朝他笑了一下,慢吞吞的走出去,带上房门。 两人无声的挪到走道尽头,透过半月形的拱窗朝外看去,苏城很高,单手撑在墙上,几乎算是将俊英半笼在怀里。 他的手指上捏着一根香烟,不怎么抽,单是让烟自我燃烧。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 “嗯。” “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去了?” 俊英抬头,被男人压抑的苦楚弄得颤了颤:“苏老师,你再找别人吧,这个任务我做不了了。” “就因为我要睡你?”苏城贴过去,将她迫到墙角:“要是我承诺以后不碰你一根手指头呢?” 俊英撑住他的胸口,紧张的拽紧拳头:“跟这个没关系。” 苏城镬住她的手腕压到墙上,他微微倾着头,薄唇近了又远远了又近,见俊英蓦地闭上眼睛,只得深吸一口气忍住欲吻的冲动。 不怪她不相信他,自从昨天突破男女之间的规矩的距离,俊英对于他来讲,就是一块赤裸裸的撒上了麝香的rou糜,他说能忍,实际上根本忍不了。 他这么说,也许打心底,只是想要多一点时间徐徐图之。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感情? 然而“感情”两个字,一直都是不能触及的禁地,他不能问,如果非要冲动的去质问——后果不堪设想。 俊英做完一份稿件,下午送去办公室,转回法租界后煲了一分糖水送去医院,同汪伯明分食后回来,晓庆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她请晓庆进去坐,房内只有数十个平方,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旧课桌,连椅子也只有一把,隔壁是一家苏州来的客商,孩子居多,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间断的会有小孩儿的哭闹声。于是她们说话也不用刻意压低声音,晓庆简单明了的道出来意,跟苏先生没关系。 “我们又有一项任务。” 俊英捧着冷茶喝了一口,让她继续说。 “我先说好,这个事情你要是愿意接,就不能告诉苏大哥。” “这个没问题到底是什么事?” 晓庆道要去刺杀一位叛国将领,时间、地点、路线全部已经规划好,就差一只“荆棘鸟”,把人引到特定的地方。 “对方什么身份?”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晓庆的态度比较强硬:“你也知道,我们是分层处理任务,很多信息我也不知道。为了保证大家最后的安全防线,你不用知道,执行即可。” “很危险吗?” 晓庆嗤笑一声:“同以往一样,会有人跟你街接头,帮你留后路。” 第86章王八蛋骗我 三天后,正逢周五,俊英换上一条深紫色立领无袖旗袍,领口高而圆,三颗纽斯钮扣颗颗系好。旗袍制作精良,算不上很华丽,倾向于素净体面,肩头披上薄羊绒的披肩。线条极其流畅的包裹着曲线起伏的rou体,不论是从前看还是从后看,全都藏着不动声色幽密的色彩。耳后两侧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道简约发髻,仅用一根玉色发簪固定,剩余的长发全部披在身后。 她便是这般作消遣状,带着一本法文书和一只小坤包,游入五花十色的娱乐场。 百乐门一楼占地数百平方,右侧方有吧台,深入的前方是一座大舞台,各色灯光全数烘托出舞台中央吟唱茉莉花的漂亮歌者。 俊英抬手看了眼腕表,刚才进来时,有人将一张书签插入法文书中。她打了个响指,问服务生要了杯金汤力,除了酒水钱额外送了两块钱的小费。 书签上写了两行英文诗歌,暗喻目标是右胸口袋插着鲜玫瑰的男人。 俊英好声好气的婉拒了两位男士的邀请,摊开厚本的发文书,手指从翻飞的页面上滑过,背景的喧嚣无法入耳,她望向门口处,源源不断的人群或进或出,俊英短暂的恍惚了几秒钟,还是男招待提醒她:“小姐,杯子快滑到地上了。” 杯子摔到地上,俊英低叫一声,懊恼至极的从高脚凳上滑了下来,男招待赶紧说不要紧,我叫人来处理就行。 正在这时,门口的声音渐高,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氛,似有重要人物出现时大家急切中表达出的热烈,俊英的胸口狠狠跳了一下,人群密集,她的身高又有限,即使是惦记脚尖也看不到那头。 为什么不穿高一点儿的鞋子? 不知为什么,她忽而打了个冷战。种种细微迹象,都表明她今日的不在状态。 俊英快速的抱住书本和小包,抄了一杯隔壁桌还未动的红酒,朝那头走去,人影不断重叠,男士们高而宽的胸口数次挡住她的视线,侧后方的舞台上刚好一曲完毕,坐在台前吃酒喝茶的人纷纷献上掌声。不知道是谁高声叫道:“陈局长,好些日子不见您来呀!” 俊英急的不行,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按照计划,九点过十分,会有人关掉百乐门电路总闸。 她奋力的朝人群围绕的中心挤过去,时间越来越紧张,呼吸也越发的沉珂艰难,然而视线骤然开阔,她看到了一道身影,仍旧被人挡着着脸,然而他胸前的红玫瑰,在一片深色的衣装里,这朵鲜艳的玫瑰花好似罂粟般吸人眼球,俊英提气,撞过身侧的男人,整杯的红酒泼到前方男人的胸口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真假参半的,慌张的抽出手帕扶到对方的胸口上:“那边有洗手间,我带您” 手腕忽而被他紧紧拽住,力大无穷的几乎要捏碎她的骨骼,俊英忍不住痛叫一声,心里紧张,对方的反应不对劲——是计划暴露了? 她屏住呼吸,手腕处的痛意刺疼了她的神经,俊英缓缓的抬起头,正看到一张张扬肆意的俊脸。 浓黑长眉,似血薄唇,高俊挺秀的鼻梁,对方的眼尾唇角均带着上翘的弧度,忽而哼笑一声,气势锐利的地下头,薄唇送到她的耳畔:“就说不可能吧王八蛋骗我!”他吭哧吭哧了笑了两声,又道:“我的好宝贝儿,这次又打算干什么坏事呀?” 俊英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见到的是谁,条件反射的抽手,对方死死的拽住:“想带我去洗手间啊,干嘛有好事?” 好事个屁! 心跳若雷鸣的当口,她骤然回神,抛开手中的物件,腾出手似推实抓的将人拉近。 她踮起脚尖,侧过头去作交颈状:“调戏我不吻我!” 体面贵气的陈局长藏着眼中的警醒,眼波朝外滑过一圈,应着俊英的话猛的捁紧了她的腰,一张灼热濡湿的唇印了下来。 四片唇,两条舌,一个猛烈进攻,一个状似被逼无奈,唇间绞缠的舌头若隐若现。 周遭的人群传来哄笑声,有人道:“陈局长这么迫不及待啊!” 正在这时,咚咚咚几声,隐在墙角的电路跟着滋滋连绵,大厅骤然陷入黑暗,只余几张卡座上点燃了红烛。 俊英反手抓住旧情人的手朝门口跑去,第一方案失败,肯定会启动第二方案,他们前脚挪开原地,后脚那处地毯便被人射穿了一个洞。 尖叫和慌乱的人群很好的掩饰了二人的动向,接下来的一切仿佛一帧帧似快又慢的电影,不是她紧紧拽着他的手,就是他拖着她的身体快速躲避冲刺。 一只红酒杯在她的眼前分崩离析,炸开的玻璃片滑过侧脸,俊英的耳畔竟然响起轻慢旖旎的歌声。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俊英咧开嘴,很突兀地,很想笑。 陈昭廷狠狠的横了她一眼,蓦地将人打横抱起,长腿连连踹出去,像头机警又凶猛的兽类冲破关口,连人一起跳进了小汽车扬长而去。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