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蠕动起来,原来里面装着的是一个人。束口的绳子系得不牢固,麻袋里的人动作越来越大,终于,一个发髻从麻袋里露了出来。夏日天长,这会儿还没有全黑下来,一清道人从麻袋里爬出来,看到眼前是座破庙,他长长地抒出一口气。就在今天之前,一清道人打死也没有想到,他会在王府别院里被人打了闷棍。为了图清静,当年他选了别院里最僻静的院子,院子外面是条刺槐夹道,把他的院落与别处隔开,他和朗月全都爱静,别院里的人也都知道,因此,除了他们师徒和打扫的仆妇,那条刺槐夹道几乎没人过来。今天他收到一封信,说是有了朗月的消息,送信的人就在别院门口,他心里狐疑,明知来送信的就是一个跑腿的,可还是想要当面问问。他急急出门,刺槐夹道也如往日一般安静,他走着走着,脑袋忽然挨了一记,便人事不知,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装在麻袋里了。他能听到车轮辗在路上的声音,他也能从那些人的说笑声里判断出这是一伙泼皮,只是他不知道这些泼皮如何能把他从王府别院里弄出来的。他刚刚开口呼救,一个泼皮便坐到了他身上,那泼皮坐在上面还不老实,屁(股)一上一下,他这条老命差点就交待在那家伙的屁(股)下面。从他们的调笑声里,一清道人猜到他们是收钱办事,有人给了银子,他们便把人绑过来。一清道人正在嘀咕着这些人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就被从骡车上扔下来了。一清道人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麻袋里爬出来,也不知是被屁(股)压的,还是从骡车里扔下来时摔的,他头晕目眩,好在他心里还很清醒,这里是官道,官道通往西安城,这会儿城门就要关了,官道上已经看不到进城的车马,以他现在的状态,只凭一双腿是走不回去的。虽然有几分惧意,可是一清道人还是摇摇晃晃地走进了破庙。这下也好,王爷让他今夜就跟着募兵的武官启程去秦岭,他正愁想不出办法,现在他遇险,明天回王府说明情况,王爷不是冷情之人,会让他休整一两日再动身的。有这一两日的时间就足够了。想到这里,一清道人甚至开始考虑明天回去时要不要在自己身上弄出几处小伤......破庙的庙顶裂开一个大缝子,借着微弱的光线,还能看到地上大殿里还扔着豁口的饭碗,冷硬的馍馍,这座破庙显然常有乞丐流民借宿。一清道人好洁,他嫌弃地四下观望,想找处干净的地方住一夜。忽然,他发现破旧剥落的墙壁前,似乎躺着一个人。一清道人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往外跑,可是他的两条腿却像是生了根,牢牢地伫在地上。那是一个孩子,半大孩子,至少不是成年人。天色黯淡,他看得不甚清楚,但是感觉那个孩子身上的衣裳像是道袍。一清道人的心砰砰直跳,从早上在王府里被秦王训斥,到后来在家门口被打了闷棍,再到泼皮把他扔到这里,短短一天,大起大落,凶险频生,一清道人提心吊胆,心理已经到了最脆弱的边缘。此时此刻,那个穿着道袍的孩子,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朗月。“朗月!”一清道人冲口而出,他忘记了身体的疼痛,一个箭步冲向墙边那具小小的身体。待到离得近了,一清道人终于看清,那孩子是脸朝地趴在地上的,小小的发髻、青布的道袍,单薄的肩膀、稚弱的身材,这是朗月,这真的是朗月!只是朗月一动不动,他像是没有听到熟悉的呼唤,他的身体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趴着,这是被人扔过来形成的姿势。正常的人是不会用这个姿势趴着的,显然,自从被人扔过来,直到现在,他都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是什么情况下才能让人一动不动的,受伤?或者是......死了?“朗月啊,你怎么了?是沈彤害的你,是不是,你说话啊你别死......”一清道人一把抱起伏在地上的朗月,朗月的身体终于翻了过来。昏暗的暮色中,只能看到那孩子雪白的小脸、紧闭的眼睛。忽然,一清道人手上一颤,一把抛开手中的朗月!那不是朗月,那只是一个和朗月差不多的孩子!可是已经晚了,那个被他抛开的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手上银光一闪,一把雪亮的短刀便抵在了一清道人的胸口!“你......你是谁?”一清道人颤声说道,夜色中,那孩子的脸朦朦胧胧,这不是朗月,确实不是。“我是沈彤。”声音清甜,带着童音,也带着冷意。一清道人的心沉了下去,就在方才,他说错了一句话。“你应该早就知道是梅胜雪把朗月绑走的吧,可你为何却又认为是我杀了朗月?”沈彤淡声问道。一清道人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浊气,他闭上双眼,一言不发。☆、第二七三章狼心狗肺白天川流不息的川官道上已经看不到来往的车马,附近的田野里,劳作一天的农人们已经回家,就连鸟雀也飞回林中树梢,这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但是破庙里并不安静,不怕人的老鼠躲在黑暗里悄悄啃食着带着馊味的硬馍,蚊子嗡嗡叫着,欢快地寻找食物,不知名的虫子藏在曾经住过乞丐的干草里窃窃低语,交配产卵。黑暗中两个人依然对峙,一清道人胸前寒光闪闪,那是抵在他身上的短刀。与其说是短刀,更应说是匕首,只有女子手掌长短,平素里藏在衣袖中,藏在靴子里,只作防身之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把匕首早已饮血。它不名贵,但它是一件杀器,杀人的利器。持刀的手也很小,很白,那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女子的手,但是这只手早就杀过人,从她更小的时候,她就取过他人性命。她不嗜杀,她更不滥杀,她杀的每一个人全都该死,如果她不杀,那么死的人就会是她。这一世,她用自己的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从八岁到十二岁,她艰难却茁壮地活着,她活得并不潇洒,但也没有如履薄冰。现在,她看着面前的道士,在黑暗里待得久了,双眼已能视物,她能看清一清道士舒展的眉头,紧闭的双眼,他是准备赴死了吗?哪有这么容易,你落到我手里,你的生死便也掌握在我的手中,何况你心中还有牵挂,那是你的牵挂,更是你的软肋。任何一个暴露出软肋的人,就已经输了。所以这些年来,她也输了。因为她也有软肋。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