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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瞳——她的意识便陷进了那个漩涡,她的身体却骤然苏醒过来,她听到了对方在不停呼唤自己的名字,听到她在说爱她。然后被癫狂麻痹的五感,她的嗅觉味觉触觉一下子都恢复了。她嗅到身边很多人身上复杂的气息,尝到舌苔上苦涩得如同药物般的味道,感受到右腿像是钝刀切割神经的可怕的痛楚。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毫无防备的大脑,让她陷入思绪过载无法辨析的境地。少女依然在无意识地剧烈地颤抖着,但是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后面充满了负罪感的莫埃斯太太已经被女儿的状态吓住,情绪崩溃,也跟着尖叫,“格瓦带着孩子们与披萨过来与我们共进午餐,本来都好好的——都是好好的!她忽然就变了脸色冲上楼,我、我只想安慰客人一句就上去找她,可是她——她就从楼上跳了下来!我阻止不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阻止她!!”莫埃斯太太用力捂着脸,惊恐与后怕让这个坚强的妇人也难以承受:“主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的女儿!——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我宁愿她伤害的是我!而不是她自己!!”她的男友,那位名叫格瓦的先生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试图叫她平静下来,但他的动作反而更引起了莫埃斯太太作为母亲的痛苦,让她哭到弯下腰去站不直身。高大健壮的男人极有担当,显然并不因为这无法预料的事件就放弃这对母女,他蹲下来笨拙地伸出手拥抱她,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凯瑟琳,会治好的,莉莲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他的两个年少的儿子就站在不远处,想要过来帮忙又怕碍手碍脚,手足无措,格外紧张。邻里不少感情充沛的主妇都开始抹眼泪。但母亲的嚎啕大哭丝毫无法影响到发病的莉莲,她甚至听不到母亲在叫嚷着什么——趴在俞雅胸口的少女伸手揽着她的腰,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不断重复着俞雅在她耳边诉说的话:“你爱我你们爱我我是被爱的……”她的表情变得木然而呆滞,但眼泪一直在往下掉。俞雅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你并不孤独——有很多人陪着你,别害怕,莉莲很勇敢,我们都爱莉莲……”直到怀里的少女一动不动了,她才吁了口气,微微直起身来,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人,表情依然凝重:“劳驾搭把手——我的车就在那里,把我们送去医院……没事的,不严重,”她安慰这些善良的为自己怀里的少女担忧的人们,“就是受了点刺激……爆发出来也是好事。”她一边帮忙把莉莲带上车,一边回头对莫埃斯太太道:“凯瑟琳,别太担心,不是你的错……我们先去医院,然后再单独聊聊……放心吧,没事了。”抑郁症是个难以控制的魔鬼。敏感、自卑、封闭、悲哀的人们小心翼翼与这个世界接触,渴望热闹,但只能束缚于自我的孤独,渴望幸福,却又怀疑自我没有幸福的权力,羡慕别人所有的一切,但哪怕是这一切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也只会向后退缩难以伸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叫他们倍感痛苦。他们很少会伤害别人,但是他们控制不住伤害自己。有时候也许是一言不合,也许只是曲解了别人的意思,就有可能冲动地作出无法挽回的行为……甚至有时候这并不是出自他们的本愿,而是为无意识不可控的状态所驱使。生理上的病症可以被治愈,但可怕的是精神出现了问题,意志生了病。莉莲有强烈的主观意愿想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享受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享有的人生,她吃很多的药,努力地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但谁都不知道那魔鬼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它控制着她的行为,让她变得暴躁,变得疯狂,变得残忍。她的母亲爱她,母亲的男友与孩子爱她,邻居们爱她,所有人都爱她,她也想爱自己,却总是怀疑这个世界不会这样善待自己……谁都想帮助她,但是人们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不知道如何做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哪些行为会伤害到她。正如莫埃斯太太想送女儿去医院,但是又害怕女儿再伤害到自己,所以想要控制她的行动——而束缚与压迫加深了莉莲的恐惧,加剧了她的崩溃。俞雅从医院出来已经很晚了。她把车子停到停车坪,双手插在兜里慢吞吞走出来。车子脏兮兮的,她的衣服上也满是血污。她通身疲惫,又冷又饿,但她一点都不想动弹,不想清理,不想换洗,甚至不想回家。她沿路往前走,看每家门前的草坪与花圃,常青的树木在冰冷的空气里安静地矗立,路灯微弱的光展开一个个淡薄的晕圈,照着脚下的路。不知不觉走到图书馆前。社区温暖的图书馆已经关门,黑漆漆的一片,但她在馆口的公园椅上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视线本来要略过去的,那个人披着像被子一样的破旧厚大衣整个人都沉入夜色,并不太分明——但她看到公园椅,想要过去坐一会歇歇再回家,随即就看到那沉寂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人。流浪汉先生把大衣的帽子掀在脑袋上,帽檐几乎遮挡了大半张脸孔,双手放在兜里,整个人是以坐的姿势占据了椅子怔忪。悄无声息,似乎是睡着了。在这样的冬夜里,如果睡在这毫无阻隔的室外,穿的又是这样一件不合身的大衣,直接冻死是不至于,但患上风寒生不如死倒是很有可能。俞雅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她走过去,无视了另一把空的椅子,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那个人微微动了动,本能地抬起头来,大概觉得这样的视野不足以叫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伸手拉开自己的帽子。动作僵硬而迟缓,就像是石化的雕塑慢慢复苏,于是抖落了一身的苔藓。俞雅看到一双蓝眼睛,极清澈极平静的眼睛,甚至有种诗人般的犹豫。这个男人木然又死寂地坐在那里,头发凌乱胡子拉渣,但他的眼睛是如此地干净迷人,路灯未落的光线射进他的眼睛里,让那种澈蓝映照出深邃而又清透的色泽,极端矛盾的印象共同存在,却又水rujiao融。她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还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个男人往旁边坐。流浪汉先生看懂了她动作的意思,没有言语,收拢张开的双腿,安静地往边上靠了靠。俞雅坐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一根塞到嘴巴里,然后把烟盒跟打火机递给了边上的人。对方的视线在她大衣腰身与下摆处扫了眼,血污凝固变作褐红异常显眼,但他并没有过多好奇心,看了眼就仅仅是看了眼而已,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手,沉默地接过烟,抽出一根点燃,然后又递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