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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孕了,泖河村待不下去,附近不太保险。你知道,我没出过泖河村,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不知道可以上哪儿等你,这时我想到了扬州潜麟寺,至少我确定真的有这么个地方存在,所以我便去了,怎料那年扬州遇袭,慢慢的,就变成现在这样子。”小小的书房空气仿佛凝滞,陆宴初怔怔盯着她,滔天怒气再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如蔫了的茄子,他踉跄后悔两步,撞在书桌,浑身开始颤抖。她头始终垂着,只能看清一点小小的鼻尖与下颔,眼眶通红,一滴热泪从他眼中沁出,然后第二滴第三滴……单手遮住眼睛,陆宴初狼狈地撑着书桌转身背对她。书房窗户敞开,四四方方剪裁出黑空那一轮冷月。两人各自固守在原地,寂静中,只听得到陆宴初艰难的粗喘声。不知过了许久,陆宴初捂着剜痛的心口,哽咽问她:“既然这样,你就没想过来问问我为什么不来找你们?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抬袖擦了擦脸颊,豆苗儿比他平静很多,毕竟她已提前知道了真相。这两天,她真的想了很多很多,包括审视自己,哪怕这很难。“陆宴初,你听了别生气。”轻笑一声,豆苗儿双眼无神地盯着脚尖,自嘲道,“在泖河村,我所认识知道的人,除了淳朴良善的村民,遇到的还真都不靠谱。我叔叔伯伯为了我爹的竹雕什么没做过?抢不到便对我威逼利诱,生怕我偷偷藏着不给他们。我外祖母在世时跟我说,以前赵家没那么有名有钱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分明不这样,不然他们怎会愿意将我娘托付给我爹?另外……还有你爹,你再清楚不过,他就是突然之间变了,你是他儿子,血缘关系怎么割得断?我……”猛地跟着她自嘲冷笑,陆宴初撑在书桌的右手紧握成拳,对她的话,他竟无法反驳,眼神阴骘地盯着桌角的竹雕笔筒,那一树桃花,灼得眼疼。豆苗儿知道这些话很过分,她缓了缓,忍着鼻酸趁这次机会把心里话全倒出来:“我之前也有想过去找你问个清楚,可生下福宝后,我好像就变得越来越懦弱,我怕我带着他去找你,你要是只要他怎么办?或者为了敷衍我们把我们带回家不管不问,又或者直接拒之门外,无论哪种,我都接受不了。我不见你,至少我能在福宝面前假装坚强,让他知道不是他爹不要他,可让我知道你要是真的不要了,我怕我连自己都骗不住……”第44章心脏绞痛,“笃”一声,陆宴初攥紧的双拳狠狠锤在桌面,青筋毕露。他恨自己,恨苍天,甚至恨赵家那些人,以及他血缘上的生父陆文晟。倘若没有他们,哪怕他怎么都找不着她,至少她有勇气来寻他问个明白,何至于蹉跎六年,令他们母子吃尽苦头,也让他浑浑噩噩浪费了如此之多的珍贵日子!当年她离开故乡时有多无助,生福宝时有多惊险,这些年带着福宝经历了多少人情世故苦难挫折……稍微想想,他就痛得连呼吸都困难。闷响声传来,豆苗儿惊了一跳,愣愣看他发颤的背影。她倚在门上,许是吹了整日冷风,头隐隐犯疼,等他冷静半晌,豆苗儿开口道:“陆宴初,不,我如今应该改口唤你首辅大人。”轻笑一记,语气略带唏嘘,“从前我们在泖河村发生的事情,我……”不敢与他提及道徵大师的那些话,她愧疚地闭目,涩涩道,“真不是你的错,我从未妄想你对我负责。但怀福宝时,我却打心底改变了主意,虽然我们感情不够深厚,但为了孩子,或许我们能过得很好,哪怕我不敢高攀,我也有想过要努力配得上今后的你。奈何命运实在可笑,时至今日,我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我们,你变了,和我印象中的那个陆家哥哥很不一样,变得稳重有气势,一声令下,无人不从。而我更不是当初的我,我早被磨去了憧憬与天真,生活一直围绕着福宝与书院在转悠。以前的承诺回忆对我来说早已遥不可及,想必对贵为首辅的你来说,更加不值一提。所以,首辅大人,看在我们谁都没有对不起谁的份儿上,看在我养了福宝五年的份儿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首辅大人”这四个字戳得心窝一阵阵地疼,陆宴初抬手随意抹了下脸,红着眼眶狼狈转身,专注地攫住她瘦削的面庞,他嗓音干哑:“你说。”灯晕下他眼睛布满血丝,不忍注目,豆苗儿埋头:“大人公务繁忙,福宝尚且年幼,能不能求你允福宝白日呆在我身边,等到你回府,我就将孩子送过来。但凡你休沐之日,福宝就待在你身边。我求求你,福宝现在肯定不习惯离开我,我……”“赵寄书。”抬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陆宴初轻笑着扶额,整个人崩溃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溢满苦涩,他定定望着她,“你就想对我说这个?”他浑身都散发出阴郁气息,豆苗儿忍着不适,咬唇点头。关于福宝,她真的不能退让。“我明白孩子养在你膝下一定比我好,但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是不是?福宝还小,日后你若娶妻成家,我可以慢慢……”喉咙灼疼,语带哽咽,她忍住心痛,“只要你们对他好,我可以慢慢退出他视线,再不打扰。”“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步履不太稳的徐徐朝她逼近,陆宴初俯首盯着她,苦笑着闭眸道,“我倒忘了,你们这次上京是来过年,将军府过年?你自己就罢了,你带着我的孩子住在将军府合适吗?”“对不起,我已经搬出去,以后我会在京城买个小宅院,离首辅府邸近些,你觉得怎么样?”豆苗儿殷切心急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同意。“我觉得?”睁开深邃的眸,陆宴初拂袖冷声道,“我觉得不怎么样。”明明满腔愧疚心疼,却被她这番话惹出一身燥怒,陆宴初控制不住的抬高音量,“你想陪福宝不是不可以,但休想离开府邸半步,我陆宴初的儿子,被你整日带进带出成何体统?你……”“哇”一声,他们的谈话陡然被门外突如其来的震天哭喊打断。豆苗儿猛地一怔,慌忙推开朝她俯压下来的陆宴初,拆栓从内打开书房大门。福宝一身单薄地站在门口,泪珠大颗大颗下坠,他单手抹着眼角,双肩抖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呀。”远处李大婶儿顺着长廊飞快奔来,蹲着搂住孩子,恐惧仰头道,“首辅恕罪,是这孩子故意骗老奴说饿了,老奴去厨房拿吃的,谁知道他……”豆苗儿抢过孩子抱在怀里,匆匆去拿放在书房矮榻上的毛毯裹住他。“走。”满脸怒意,陆宴初尽量压制愤懑,厉目盯着跪在地上的妇人,“还不快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