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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是这会儿,古人还有一句叫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呢,何况如今这世道还不晓得要怎么变呢……”钱六叔这话不好听,但若是换一般人,钱六叔也不会说这话,老潢这人装疯卖傻的,却是个活的精明的,难听的话他不在意,就是别给他虚应。“什么凤凰呀,鸡的,在我老潢眼里拔了毛,下了锅都是一个味儿,下酒的好料呀,管它天怎么变,老潢我哟,只求一杯浊酒喽。”老潢又装起疯卖起傻,然后又指了指头发,冲着钱老六道:“来,给我把辫子也重新弄弄,再抹点头油。”老潢的头发是枯黄枯黄的,又毛刺刺的,不抹头油,那头发一向都是乱糟糟的模样。“哟,老潢呀,这大晚上你不睡觉呀,这时候抹什么头油呀?”钱六婶儿已经睡下了,只是钱六叔老也不收摊,她又披衣服起来催,这会儿就依在门口冲着老潢没好气的道。“老了,睡不着,我想着明天一早把那件黄马褂拿出来穿穿,拾缀的齐整齐整的。”老潢嘀咕道。“哟,老潢,明儿个要走亲戚呀?”钱六婶儿好奇的问,老潢那件黄马褂不到过年过节,看不到他翻出来穿的,明儿个不过年不过节的,那只能是走亲戚了。“嘿,走什么亲戚呀,闻着死人香了,我估摸着呀,我这时日也不多了,打明儿起,我就得把自己收拾的齐齐整整的,不定哪一天,我就要跟我那福晋碰面儿了,我得讲点儿体面呀。”老潢嘿嘿笑道。“又疯了,老潢,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呀了,这都说祸害遗千年呢,你呀,我瞅着这命硬的很……”钱六叔放下剃头刀,拿了块热乎的毛巾砸在老潢的头顶上,没好气的说。“就是,老潢每天就爱说死啊活啊的,我看就是耍无赖,每天差我打酒,连跑腿的小钱都不舍得,二哥说了,这要死的人呀,都是四大皆空的,这两个小钱儿都不舍得,还要死要活呢,六叔说的对,祸害遗千年呢。”不远的墙跟,卞老三抱着膝盖蹲在墙根上跟老潢生气。哈,钱六叔和钱六婶都乐了。“嘿……”老潢气的跳脚:“你这臭小子呀,还在跟我犯拧呢,不就是晚上差你打酒没给你跑腿钱吗?你说你这臭小子,你要是想要两小钱买糖,我老潢当疼你,就给了,可你这混小子好不容易攒两小钱,全都捐了,你小子爱充冤大头,我老潢可不是。”老潢吹胡子瞪眼的骂卞三儿。“我那是为国出力,学校的老师说了,驱逐鞑虏,人人有责,不分男女老幼……”卞维新不服气的瞪着老潢。“哎哟,我这心肝……”老潢一把捂住胸口,一步冲着卞维新面前:“你这臭小子,你晓不晓得我是鞑虏呀,来呀,来驱逐呀……”老潢一颗大头就顶到卞维新跟前,两眼怒瞪的,跟要吃人似的,卞维新哪见过这样的老潢,吓的眼眶都红了,再不敢开口。“呸呸呸,卞三儿怎么说话呢。”钱六叔连忙拦住老潢,又道:“这孩子又不懂鞑不鞑虏的,你跟他生什么气……”“你是老潢……”卞维新抿着唇,两眼红通通的,好一会儿才说。“唉……你可不就是老潢嘛,咱们这永福门里,谁也没把你真正当贝子爷……你呀,跟我老六,还有老王一样就一糟老头,平日里端着茶水侃大山,得空了溜溜鸟儿,管那些东西干啥哟。”钱六叔边嘀咕着,边将老潢的辫子散开,细细的抹了一层头油,再用梳子梳顺,然后鞭了一根油光发亮的大辫子。老潢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却是转头冲着卞老三道:“困了没?困了你先去睡。”“不困。”卞三儿道,好一会儿又说:“我等大哥,二哥……”“嘿,他们呀,今晚还不晓得能不能回来?”老潢低语,钱六叔在一边收拾剃头挑子,也暗暗的叹了口气,他家厚实跟着卞老二去了虞园的,之前才回来,他自晓得虞园发生的事体。“嘿,都是祸害遗千年,可这年月呀,是好人和祸害都不能活的年月……这年月,活下去,有时比死的还最不容易的……”老潢摸摸油光发亮的辫子,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朝着卞维新伸出手:“走了,回屋里,再不回去,你那只腊嘴雀就要喂了虞景祺养的小花了,那只贼猫成日里就在咱家院墙外转悠……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着……”“呸,老潢,你说谁贼呢?”小桃之前回来的早,这会儿一直在给她大小姐等门,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便开了门,听到老潢这话,又啐了一口。老潢这边却是咧着嘴笑笑,不跟小丫头片子计较。“呀,小黑。”卞三儿这会儿却跟火烧了屁股似的跳起来,牵着老潢一溜跑的进了圆门洞。“慢点,慢点,我老胳膊老腿了……”“这老潢,性情是越来越乖张了。”红梅冲着老潢的背影呶呶嘴。“心里越不好受,外表越喜怒无常。”虞景明道。“那到是。”红梅点点头。小桃这时看到虞景明和红梅到了门边,连忙一脸欢喜的说:“大小姐和红梅嫂回来了呀……姑奶奶问几回了……”虞景明和红梅点点头,斜对面正在收茶档的翠婶大半个身体从桌子后面探出来冲着虞景明好奇的问:“大小姐,听说董帮办在虞园吞枪自杀了?”“是的呀。”虞景明点点头。“听说是卞先生告发的?”翠婶又好奇的问,虞景明便没有吱声。“我说你是咸吃萝卜淡cao心呀,不要听风就是雨,邓六的话你也信呀,赶紧收拾了回屋睡了。”老王头瓮声瓮气的说道,之前邓六和平五两人在茶档喝了一壶茶,全在编排卞先生的不是。“我就是不信才要弄清楚的呀。”翠婶嘀嘀咕咕的,又说:“他两个从虞园得的消息,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的……”“还说……”老王头又一瞪前,翠婶撇撇嘴,终是止了声。虞景明看看黑漆漆的天,永福门的风又起了……麻油婆这时披着一件夹袄从后街摸了过来:“翠婶,看到我家邓六了没……”“之前倒在这里喝茶,后来就没看着了,怎么,这夜里还没回家呀?”翠婶反问。“没看见人影呢。”麻油婆气的拍腿。“哎哟,我说麻油婆,你家邓六也实在不小了,得找个媳妇看着,要不然,哪里能着家哟……”麻婶已经睡下了,起来上厕所,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也从屋里探出脑袋来打趣。麻婶的男人麻河北跟南街的豆腐佬都是河北人,河北那边逃难来上海的人有不少,一帮逃难的在上海站住脚不容易,便格外齐心,前些日子,麻油婆去豆腐佬家里提亲,连个媒人也不舍得请,就她自己提了两盒减价的陶记桂花糕就想说了豆腐佬那大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