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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会更难安心。我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不如——去问嫂嫂?嫂嫂姓张,闺名胜男,长我八岁,乃是将门虎女,大雍前车骑将军张广的女儿,她多半知道这些和战事有关的事情,又或许我哥哥也曾讲给她听过。想到这里,我不由微微提起裙摆,快步往嫂嫂的寝室走去。然而嫂嫂却不在房里,服侍她的婢女有些委屈地道:“少夫人又被夫人唤去服侍汤药了。”我自然知道她为何替嫂嫂委屈。为了带着母亲和幼弟甄岩逃避黑山贼人的追杀,嫂嫂身上受了十余处刀伤箭伤,养了两个月,还未见全好。母亲再是长辈,也不应让一个伤者去侍候她这个病人?我急忙奔到母亲房里,刚到门外,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轻微的低呼声,随之而来的便是母亲的斥责。“这药这么烫,你是想烫死我不成?”我心中一紧,急忙奔进内室,就见母亲坐在案旁,正怒指着嫂嫂,边上的药碗空空,整碗药汁竟是全数泼到了嫂嫂身上,披头盖脸。嫂嫂的脸上鬓边不住往下滴着药汁,一身白色的孝服上更是溅了无数褐色的药汁,看上去狼狈不堪。可她的神情却不见丝毫狼狈,腰背挺得笔直,抿紧了唇,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我忙上前劝道:“母亲,都是女儿不好,嫂嫂有伤在身,本应女儿侍候您的汤药,是我来晚了!”母亲看了我一眼,“与我儿何干?”她仍指着嫂嫂道:“分明是她这个儿媳有心怠慢我这个姑氏。我不命人去唤她,她就不来给我请安;让她给我捶捶腿,手上没有半分力道;让她给我端药来吃,也不先试试凉温,这般guntang,险些没把我舌头烫坏。”若是那汤药当真guntang,只怕嫂嫂一张脸早就被烫坏不能看了,可见分明是母亲有意刁难。自我和她们在卫府重聚后,我就发现,母亲对嫂嫂的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越发的刻薄严苛。初时不过冷言冷语,今日竟然将汤药泼到嫂嫂身上,这般辱骂她。原本母亲就不满意嫂嫂做长兄的新妇,嫌弃她大了长兄三岁,且不够温婉贤淑,明明是个闺阁女儿,却偏学男儿一样整日里舞刀弄枪,不是个淑女。可架不住哥哥喜欢嫂嫂,到底还是顺了哥哥的意,哥哥在时,母亲对嫂嫂虽不亲热,但也尚可。不想哥哥才去了两个多月,母亲竟将失子之痛尽数迁怒到嫂嫂身上。我忙替嫂嫂分辩道:“母亲,嫂嫂对您一向孝顺恭敬,绝不会有意如此,她如今伤势未愈,难免神疲乏力,您——”母亲打断我,“你休要替她说情,她分明就是存心的!想是看我的儿子死了,我们甄家只剩我们孤儿寡母的,她又正是好年华,心中不免生出些别的心思来。”她又指着嫂嫂骂道:“当初就不该娶你这个丧门星进门,原本我不愿,可豫儿执意要娶你,结果呢,娶了你到我们甄家,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这几年下来,你非但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还克死了我的儿子,害得我甄家丢了洛城,寄住在此,都是因为你这个丧门星……”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母亲这话说得好生无理。再看向嫂嫂,原本挺得笔直的身子已有些微微颤抖。“母亲!”我跪下道:“您怎能将洛城陷落、长兄战死全都怪罪到嫂嫂身上?我们生逢乱世、天道无常,怎能将这无常的命数都归咎于一个弱女子?”母亲闻言一怔,抖着手想扶我起来,“阿洛,你先起来。”我不肯,替嫂嫂求情道:“母亲,你也让嫂嫂起来好不好?她的伤还没好呢,跪了这么半天,身上又溅了药汁,再不赶紧换上干净衣裳,万一着了凉,伤势又要加重了!”“母亲——”我轻轻摇晃着她的膝头,仰头央求道。“唉——”母亲长叹一声,摆了摆手。我心中一宽,忙起身扶了嫂嫂起来,轻声安慰了她几句,唤了婢女送她回去。母亲见室内只余我母女二人,不满道:“你倒好,将我的婢女都遣去服侍那张氏,谁来服侍我这个老太婆?”我忙跪坐在她身旁,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这不是有女儿亲自服侍您吗?”“其实,女儿抖胆让她们出去,也是想和母亲说几句肺腑之言。”母亲白了我一眼,“你莫不是又要替张氏那丧门星说话,我不想听!”我跪伏于地,叩首道:“母亲,请恕女儿僭越,仗着您素日疼爱,有些话不得不说,便是您不爱听,也请听女儿一言。”“虽说子不言父过,但今日之事,却是母亲有些失礼了。您这么对嫂嫂,实是太过了。”母亲不乐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怎么反帮着个外人说话。”我认真道:“嫂嫂怎是外人,她亦是我们的家人!”“她服侍我不周不敬,难道我这个姑氏还不能教训她几句。”“嫂嫂身为儿妇,服侍姑氏,自是分属应当,可母亲难道忘了,嫂嫂身受十余处伤,至今未曾痊愈,昨儿府中的医官还要她每日大半时间都须卧床静养,您却偏要她在这个时候给您捶腿端药,这不是有意刁难又是什么?”“嫂嫂手臂上的箭伤未曾痊愈,给您捶腿自然使不出力道来。您嫌嫂嫂端来的药太烫,若是真烫的话,您把整碗汤药泼到她身上,岂非早烫伤了?”母亲终于不说话了。“母亲,我知道您受不了哥哥这么早就离您而去,承受不住这丧子之痛,才会迁怒于嫂嫂,可是嫂嫂她也是无辜的啊!”“长兄不幸亡故,您失去了儿子,我和岩弟失去了长兄,嫂嫂也失去了她的夫君。她甚至比我们还要可怜!您虽失去了长子,可您还有我,还有岩弟,仍旧是儿女双全。可嫂嫂呢?她娘家父母皆已亡故,除了我们,她什么都没有了!”“那还不都是她自个的命不好,天生的克父克母克夫!”母亲恨恨地道。我有些无奈,“母亲,若是嫂嫂真是这个命格,那您当日根本就不会允许哥哥娶她。难道您忘了?那一年,您请了司州最著名的相士刘良来给长兄合婚,刘公见了嫂嫂的八字后,说她和哥哥乃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倒是哥哥……”一时之间,母亲和我都沉默了。当日刘公给哥哥的相语是“年二十三,当有小劫,过则无忧矣!”想来刘公已相出哥哥此生的命数,因是大凶,不便明言,才将死劫说成是小劫。过得良久,母亲方垂泪道:“我生你时,曾梦一仙人送玉衣入怀。那日刘公亦曾有言,说我儿贵不可言,若他相术当真神妙无比,那我儿倒是个有大造化的……”我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帕子,替母亲拭去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