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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静默,彼此没有说话,却借了缱绻月色,连同呼吸也变得暧昧轻柔起来。连笙指尖微微一颤,便感到握着她的五指再又紧了紧。“你要我来是……”“陪我坐一会儿。”她轻轻地问出口,却不想竟被长恭蓦一回头打断了。他倏忽侧过脸来,清凉月光落在他眉眼之上,映出他深深望着她的一双眼。眼中似有银河,星华点点,剪水温柔。连笙一时垂了眸子低下头,便听他柔声开口问她。短短一句散于凉夜微风,仿佛桃花酿在酒里,低醇好听。他问:“你还好吗?”然而偏是这样一句,刹那竟却勾起了连笙的神思。前阵子辗转难眠的每个深夜,仿佛被这一句勾引,重重叠叠都卷到了此刻。卷成一只铁锤子,一击一钝全在心上。昨日方才压了一些下去的难过,蓦然间被这酸楚回忆敲打,敲出一道口子,竟又汩汩冒了出来。仿如苦涩泉水盈盈绕绕,眨眼便涌满心田。连笙倏忽抬眼,眼中噙泪,咬了牙一声:“不好。”似是一只受了伤的小猫一般。长恭凝眉,低低问她:“怎样不好。”于是“啪嗒”一声,双泪便落了。这些时日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山一样压在心上的,连笙无人可诉,唯有长恭,一直期盼他能知晓她的苦闷委屈,终于得遇此刻,只觉满心负累霎那有了寄托,“你为何才来问我……”话一出口,泪花儿便再止不住。伴着悬在下颌的两滴豆大眼泪,静夜凉阶,只听见她带了哽咽的低声哭诉,像是要将这些时日受的苦楚悉数倒个干净。从他别后相思起,到她锒铛入狱,当时虽然故作勇敢的样子,却在牢中夜深无人时,抱膝颤抖的害怕。不是害怕死,只是害怕再不能活着见他归来,更害怕若他归来,自己的样貌会比死还可怖。后来她跑出来了,凭着一丝信念昼夜不歇赶到北境,却连话也没能与他说上几句,更遑论那攒在心头的万般委屈。而后便直到那一日,她亲眼看见长青的腿,于是终于感到的崩溃。彻底崩溃。“全是我一人的错。蛇是在我屋里被搜出来的,若不是我不怕蛇,卫家也不会被冤枉投狱……那天在狱中,兄长让我走,是我太傻!他让我走我竟真就走了,怎不想想若我走了,他会如何……”她啜泣不止抬起眼来:“我知道你忙,不敢扰你,所以一人受了许久,忍了许久,可你为何才来问我……”长恭心上有如受了密密针扎,忽地发起疼来。知道她出事以后定是不好受的,却从没想过她竟会将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这些日子活在军中,日日活在长青身边,活得便同负罪一般,偏他还忙得不见人影,连丝毫安慰也未给她。若有那么一瞬,自己能够及早发现,陪在她身边……“是我发觉得晚了……”他说着松开手,轻轻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拥进怀里。如非今日这样问她,也还不知她要再瞒多久。他抱紧了怀中的小小姑娘,感到她身子因哭噎而不止的颤抖,更又紧了紧。连笙只一个劲地流泪,伏在他的肩上低声大哭,他的怀里有许久没能感受过的踏实,一路行来的疲累仿佛寻到一处温暖胸膛得以安歇,终于要将这些时日以来的难过苦楚全哭个尽。泪珠洇湿了他的衣领,有眼泪顺着他的脖颈落入胸口,滑过肩胛之间,掉到心上。长恭心里泛泛起了酸涩,想到前日长青帐中,自己的后知后觉与迟钝不堪,明明已然看出她的不对劲了,却还在由她自责下去。一时懊悔不已,他轻轻拍她后心:“别难过了,并不是你的错……”“可兄长的腿终究还是废了……”她话不成声,长恭却倏然只感到心头一顿。兄长……他心上有只小小匣子,匣里封着的,他并不愿意触碰的一个疑问,却在这一句话后悄然落了锁。记得那一回,她要回京去救长青,挣开他的手前,说,“兄长若有万一,我亦不苟活”。这句话从那以后,便长久地盘亘在长恭心头,一直不敢问她。他两眼骤然有些发红,沉默半晌,鼓足勇气低低地问:“他腿废了,那你预备如何?”“他腿废了,我便做他的腿。”“余生吗?”“余生……”长恭怀抱着她的两手蓦地一抖。他忽而又抱紧了她,不愿放开似的,将脸埋进她的颈畔,喉间发涩,只哑着嗓子问她:“那你说要嫁给我的话,还作数吗?”怀中的抽噎声,怔怔然竟止了。“说要嫁给我的话,还作数吗?”他埋在她肩头的脸,连笙看不见他眼中神色,却见他肩上落了月光,皎皎温柔,随风晕漾耳畔,浓得化也化不开。她从伏于肩上的倚靠里抬起眼来:“嗯?”长恭环着她的臂弯,却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揉进心里揣着,仿佛她是一汪池水,若一松手,便再寻不回来了。听她在耳旁分外不解的一声“嗯?”,竟像一点希冀落了空,于是他喑哑的嗓子又问了一遍,低沉细弱的,带着几乎是哀求与不甘:“还作数吗?可是不要我了?”连笙忽然便被他气笑了,又好气又好哭又好笑,刹那间竟又晃晃泛出泪来,他以为她是预备做什么?不要他?那自己该要谁?“我不要你,难道要兄长?”“你是这样想的……”“我何曾这样说过。”“方才不还在说,余生便是他的双腿……”“我愿做他的双腿,可又没愿做他的新娘!”长恭似是愣了一愣,没有出声。连笙又气又笑,于是抽了抽鼻子,将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轻声道:“你走前要我等你,我还等着的……”拥着她的一双手,忽然松了松,而后复又抱紧。长恭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脑袋上,顺了顺她的头发。两眼蓦然有些氤氲发潮,他抬起脸来,眼前夜色静谧温柔,月华明净洒向尘间,同他方才还揪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了地。它融进旧皇宫的夜色里,便同静夜一般安宁。他合了合眼,在她耳畔低声唤道:“那好,等战事结束,若还活着,我娶你。”连笙有些难以置信地松开手,缓缓直起身来:“你说什么?”“等战事结束,若还活着,我娶你。”他笃信的双眸望着她的眼,连笙怔怔半晌,突然间砰——砰——砰!——心上燃了焰火,火树银花,铺满夜天。她猛一把扑向他,搂住他的脖子,也顾不得片刻以前还在委屈巴巴的泪了,竟咧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