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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没回答,将她扶坐起,偌大的房间人群已散,一地剩瓜残酒,窗扉无人管,被风刮的开开合合,啪啪作响。酒宴散后,他大概是怕将她吵醒,一直没有动过身子。“累了吗?起来随我回房吧。”胭脂暗暗扫了一眼对案,案桌后仿佛还有轻如烟的宋胭脂的轮廓,她故意抬手打翻了杯酒,撒了自己一身,“胭脂一身酒气,还是不要污了大人的睡处,胭脂在这凑合一夜就好,”见他不说话,便拍了拍胳臂:“小人皮厚,不怕冷。”他那样盯着她,总像是看穿了她,看明白了她,知道她是谁,知道她从何而来,知道真正的宋胭脂去了哪里,她心头缠了一根线,正被风拨,颤颤巍巍。“大人既然没意见,那小人就卧下了。”她头枕着小臂,卧在他脚边仰视他,眼神充满可怜的祈求。苏如仕有些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走出去数步还是说:“胭脂,那夜你在门里的话我听得十分清楚,这几日我也有细细想过,你说的话都不错,但四下无人时你不必这样拘谨,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我们来日方长。”她的心剧烈的颤抖,一直喘不上气,快要跳出胸口,来日方长,来日,方才……他指的是什么?他走后,只剩她一个,温度骤降,外头寒风还在刮,忽然吹开窗扉,卷进一室雪花,纷纷扬扬半透明着飘过了风屏,纷纷成了雨水落在她的颈间,她眯着双眼望向房梁上如鬼魅般的阴影,就像望着宋胭脂的魂,就像望着身躯里的自己,她想起宋胭脂死的那夜。那夜也是这样的天气,是一个带雨的雪夜,那一年没有哪一天比那一天更冷,宋胭脂带着她在黑暗里拼命的躲藏,她们沿着陆公府的宅墙想翻出去,最终却没有成功,身后追查的灯火已经逼近,她跪了下来,跪在冰冷刺骨的积雪中求宋胭脂。“胭脂,你代替我吧,我不能死,我还有未完的事,我把玉牌交给你,他们不会知道我们的身份,我可以变成你继续在这里,我可以查到……”宋胭脂冷冷打断她:“够了,今时不同往日,这是什么世道了,你以为所有人都应该为你牺牲吗?别做梦了,我也许可以收留你一时片刻,甚至是一年半载,但绝对不可能为你送死,今日也许就是你死期将至,我尽力了但不能替你去死。”她流起眼泪,“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你我……我们难道不是好姐妹吗?”宋胭脂背过身,背影如此绝情:“好姐妹?就应当为你送死吗!何况我根本不把你当做好姐妹,从前是我怕你,也因为你爹娘而怕你,所以讨好你,冲你笑,你自私蛮横,一向霸道,你以为从前你身边真有那么多人欣赏你爱慕你?那都是我编出来哄你开心的啊,我只为了你每日多打赏我一些,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主仆,根本不是姐妹,我已经算对得起你,其实到了今日我大可以把你交给陆家人,我可以让陆千芊提拔我信任我,也免得自己因你而引火烧身……”她怔怔望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眼前的人不是宋胭脂,她哭得接不上气:“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难道你不能……你不能看在……”宋胭脂一步步走远,冷声道:“我已经仁至义尽,我看你可怜才收留你,现在你多活了几日,也算是我还了你爹娘的人情,呵,如果不是今时今日你有求于我,你照旧还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贱样,我最恨你这样,你凭什么过得比我好。”那时她的眼泪已经干了,刹那就已经流尽,她所认识的人事都已经死去,她所认知的风云都已经散尽,她所期盼的朝阳都已化作昙天,只因为她是一个自私,善妒又无知到可怕的人。她是个恶人,是个杀人者。她杀了宋胭脂。明明快要忘记那一个胭脂,明明快要活成那一个胭脂,为什么却要被提醒,她不是她。屋里的风将烛火吹灭,前程往事如烟如雾,无情与寒冷将她包裹住,投进万丈深渊,她睁开眼盯着无边的黑夜、窗外的雪、深处的魂,就像在这些年的许多个夜中一样,只是无声的,轻轻的哭。作者有话要说: 三洋的文一向很慢热,大家懂的☆、后会有期翌日清晨,胭脂早早被冷风吹醒,睁眼时看见窗边背立着一人,雪青色的常衣披在肩头,娟秀乌黑的长发侧搭在肩,像一把上好绸缎,只是背影已够光彩照人,她小心唤了一声,苏如仕转过身,正面里衣穿的不怎么平整,这样一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公子哥,自然不会照料自己。他走上来,摸了一把胭脂的发梢,“哪里沾来五颜六色的汤汁?”胭脂瞟了一眼方才头靠着的地方,一片灰褐色的菜汁,她恶心,却还是将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忍住,苏如仕兀自用衣袖在她头上乱擦一通,“快起来,陆公府的马车已经到了。”今次陆千芊亲自来接,要带苏如仕在青城中游玩一日,见二人走近,她抿嘴打趣:“如仕,我的人将你招待的可好?”苏如仕一步跨上马车,淡淡道:“一如既往的好。”此中似有别意,不知宋胭脂从前是如何“招待”客人的,胭脂想入非非,耳根一下烧红了。陆千芊掀开侧帘瞧了胭脂一眼,嫌她今日打扮的不够体面,垂下手给了一些打赏,“辛苦了,今日你便独自回府,换身干净衣裳,白日里好好休息,夜里府上设宴,你务必打理陪同。”她点头,低声问:“小姐,这位苏大人是个什么身份?”“你忘记了?”陆千芊显然一愣,又觉得府上客人来来去去,记不住也是必然的,便暗瞧了苏如仕一眼,声音压的更低:“你笨死了,是董贵妃身边的红人啊。”马车绝尘去,胭脂回程路上忽的想起一些旧事,那年她好像在京城看过这样一个人,那人妆后艳绝四座,水袖如云,一腔曲儿绵长悠扬,台下众人无不叫好,那个人乌眉微曲,眉清目秀,口鼻就像被摆在宣纸上描绘许多遍,越描越深,那人好像姓苏。董贵妃的红人……三成是戏子,七成是面首。回到陆公府,小松正在门口扫落梅,看见胭脂回来连忙拉住她,嘘寒问暖的,“jiejie昨夜怎得没随小姐回府呢?难不成将你留在那里了?难不成你陪了客人?没受欺负吧?你这脸色……该不会是……是……”这丫头本性是善的,可惜在老宅里学的太机灵,言多不免显出几丝浮夸与虚伪。“是是是是你个头。”胭脂抓来扫帚,与她一同扫着落梅与雪,“小姐安排下来的事,就是被欺负了也不能说成是欺负,会被掌嘴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