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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有雨。 九点开始下,靡靡霏霏的小雨很快给空气润了一层湿凉,程柏晗坐在窗户边,听雨声,手里转动着手机,这会儿电话安静,她心思浮躁。 扭头问一句:“你确定跟他说了?” 她上面穿一件宽的大t恤,下面只有内裤,为有人可能闯门而入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盘着腿坐在那,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发光。 被问话的男生却不敢多看,眼睛老老实实定在她脸上:“真说了。” “怎么说的?”椡連載首橃棢詀閱du不mi璐:&120005;&119900;&8321;8&9443;&119890;.&120148;&119900;&120210; “就……说你今天跟我开房。” 外面这时候忽然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程柏晗半个身子直起来盯着门口,心跳也跟着加快,直到声音远去,又失望地瘫回沙发上,她望回窗外,这个高度看出去,外面霓虹宛如浮在夜空中的巨型海船,不知要航行去哪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捋一下头发,继续刚才的话题追问:“你说具体一点。怎么开的头,怎么结的尾,他说什么了。” 要他说清楚,是不是哪里话不对露了馅,被唐栩尧知道了她的小把戏,男生一五一十讲,程柏晗仔仔细细听,中间过程扣地特别细,能问的全问了。 感觉没问题啊,应该不能是被他察觉了啊。 手机叮一声提示音响,程柏晗微信里联系人不多,但有叁四个群,她开了免打扰,只有特定的几个联系人有提示音,她解锁去看,屏幕上的光映在她脸上,不是联系人,是群里有人艾特她。 问她十一去不去阿根廷。 艾特她的是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她没回。 因为紧跟着的几条信息抓住了她的视线。 歪歪:赵熙宁行啊真要拿下唐栩尧了? 李桃子:撤回 或许是发错了群,或许是没反应过来唐栩尧跟她的关系,歪歪被李桃子提醒后,很快撤回这一句,剩下几个人扯乱七八糟的话题,把上面的撤回消息顶了过去。 程柏晗在圈子里是一个背景神秘的存在。 没人知道她家里具体是做什么的,但知道似乎跟唐栩尧有点亲戚关系,再加上姓程,大多猜她可能是程氏的家族旁枝,因为鹏程对外只公布过程柏昱,没有公布过程柏晗,就连程柏昱的名字,也只公开了英文。 但她姓程就够了。 楼下马路有120的鸣笛声,遥遥刺耳,眼前还闪烁着那行字,灼灼刺目。 程柏晗举着手机,干笑一声。 她打字:唐栩尧在哪。 很快有人跟她说了地址。 唐栩尧一哥们儿生日,他们包了一个东港有名的场子过。 程柏晗穿上外套和裙子,把那个记不住脸的男生扔在酒店,下楼,到大堂外的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门口。 程柏晗坐进去,报地址,酒吧在青年路,大名鼎鼎的青年路,司机一听微停顿下,显然程柏晗去酒吧是一件似乎需要跟老板报备的事情。 毕竟她才17。 程柏晗刷手机朋友圈,不看他,轻声说:“顾叔,你说谎只会被开除,但我说谎,比如你猥亵我,不管真的假的,我爸会让你没活路。”她顿了顿,补充:“对不起顾叔,你被开除的话,我会给你一大笔钱。” 她的威胁不掺假,她的道歉也是真心实意。 朋友圈里有人已经发了酒吧里的聚会场景,程柏晗一张一张翻开看,最后一张才看见唐栩尧,照片的边缘,他坐在卡座角落,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手里夹烟,一只手听电话,垂着头,旁边坐的谁没入镜,但光裸的泛着粉色的女生膝盖特征那么明显,紧紧贴着,全是暧昧。 二十分钟后到地方。 程柏晗坐的车在门前一溜拉风跑车里面显得十分低调,各种眼生眼熟的人在门口进进出出,她走到门口,工作人员拦住不让进,说包场。 而旁边一个同样刚下车到门口的,最近有点冒头的女明星瞅了程柏晗一眼,眼神里有压人一头的优越感,被工作人员引进去。 “柏晗!” 这时候程柏晗的烦躁值已到达顶峰,在炸的边缘,被人叫住按了下去,她扭头看,恰好对上视线,是在群里圈她问十一计划的女生,裴秋知。 程柏晗初中在国外念,高中才转回来,东港这个年龄段的二代圈里对她知之甚少,但有一回她陪她妈看展碰见裴秋知,从那以后,这种单方面的关系不错就开始了。 不过程柏晗并不反感裴秋知,她嘴巴挺严,态度也还算大方,就算别有目的,也把这种别有目的处理的让人能接受。 看出程柏晗被拦住,裴秋知拿手机出示了个页面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放行,裴秋知虚搂一下程柏晗的肩往里走,一瞅她穿得短裙,问:“冷不冷啊。” 这个时节,有阳光的时候还是夏天,雨水一来就到深秋。 程柏晗朝着前面领先几步的女明星一努嘴:“比她暖和点。” 程柏晗好歹有外套,女明星穿的一字肩黑色薄纱连衣裙,裙摆刚遮住臀,腰臀比挺不错,裴秋知跟着挪视线,恰好女明星拐弯,露个侧脸,她哦一声:“邹洋啊。” 接着意味深长地说:“挺豁得出去的。” 程柏晗对此不感兴趣,说话间穿过过道到了场子内,黑色玻璃门打开,震耳欲聋的电音扑面而来,跟着是天花板上悬挂的射灯闪到脸上,程柏晗下意识眯眼,肩膀被后面的人撞一下,裴秋知帮忙稳住她,帮她骂人,她没管,视线清晰之后,人影交错间隙,看见了坐在中间卡座上的人。 闲闲懒懒坐在那儿,好像懒得搭理人的样子,但有人跟他讲话,又斜着额头听,勾唇笑一下,垂着的睫毛不动,红紫色浓烈的光线起伏中,动静散漫矛盾和谐的交织在身上。 程柏晗几乎是被蛊惑着往前走。 人很多,粗略估计得有百十来号。 都聚集在一层,中间最大的卡座是整场的中心,围绕着这个中心,人群一层一层往外散,程柏晗折过一个又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狂欢中的人,安静地走。 几步的距离,程柏晗却停下来,看清他身边坐的人。 赵熙宁。 穿得很乖,精致的仙女气,头发柔柔地披散着,撑着脸跟旁边的另一个女生在说什么,笑意微微,扭头拍一下唐栩尧,他侧脸,手指里的烟散发出灰蓝色的薄雾,烧起来蔓延到两人周身,把他们圈在一起。 程柏晗的角度看不到唐栩尧的表情,只看到赵熙宁的,看到她温柔明亮的眼睛,看到她手指在自己膝盖上无意识的划圈,好像紧张又好像欢愉,唐栩尧展现出耐性,一直侧着脸,甚至因为dj播放的电音声过大而往她那边凑了凑。 但这个动作之后,他紧接着抬头。 因为有人叫了程柏晗的名字。 眼神的交集只有一瞬,程柏晗收回视线,双手插兜往卡座里进。 这是一个缺了一角的圆形卡座,大概有二十多人的位置,现在人挤人坐满了,程柏晗站在缺口那儿,唐栩尧今天过生日的哥们儿指挥人给她腾地方。 二十多个人程柏晗只认出来四五个,其他的都不熟,有些连面都没见过,门口碰见的那位女明星邹洋也在,屁股还没坐热,被点到名字,叫她起来。 邹洋不想起,黏在位置上跟身边男生撒娇。 有人小声问:“谁啊?” 大概得到了回答,那人往唐栩尧那儿看一眼,唐栩尧此时也没再看程柏晗,他低头玩手机,程柏晗侧边的男生也在抽烟,那是一种小雪茄,味儿冲,他一边挪屁股,一边抖烟头,程柏晗咳嗽一声,唐栩尧把指缝里夹的烟丢进身前桌子上的酒杯里,火星呲上来密集的水泡。 程柏晗没出息的心悬空,听见他说:“熄烟。” 噪杂声不耽误他这句传到所有人耳朵里,应该说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多多少少留着,一个个听话的把烟摁灭,邹洋看着这一幕,这会儿不再赖,站起来往旁边去。 走时,又回头看程柏晗。 …… 也是这一晚,东港特殊部门接到一条国际刑警的共助消息。 西弥斯组织里近两年声名鹊起的albat大概率到了华国。 “albat?”刚调来的女人看着这个代号低声重复:“有这个词吗,我只听过albatross。” albatross,信天翁,一种常见于南美,有着洁白羽毛的,终生漂泊又对爱情忠贞不二的鸟类。 西弥斯组织起源于二战,最初是为了暗杀轴心国高层而成立的无国界杀手组织,六十年代分裂解体,西弥斯延续了组织成立的核心精神,经过解体后实力大大削弱,活跃度锐减,渐渐淡出大众视线。 但他们并没有消失,很多毒枭黑帮高层的意外身死事故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私刑?义举? 很难下定义。 因为目前为止他们的行动并不涉及平民,且成员很难追踪,国际刑警只能密切关注,没有大规模展开追捕。 女警身边的男人打开通信软件,看到文字信息之前,问:“只有albat?” “嗯,怎么了?” 男人快速浏览完消息,把自己掌握的内容告知:“albat有个搭档是他父亲,确切说应该是养父,他们通常一起行动,年龄未知,这两个人都是华人,之前经常在南美和东南亚出没。只有他一个人来的话……” “他养父死了?”女警顺着他的话猜测。 “不一定,有这个可能性。”男人关掉软件:“关注一下最近的意外死亡事件,身份集中在人口贩子、毒贩、黑帮老大之类的这些人。” …… 位置空出来两个,程柏晗还没坐进去,电话响。 她妈打来的。 程柏晗看了一眼,感觉头疼,朝裴知秋斜下额头让她先坐,她摸耳机往外走,背后几道视线看着她出门。 耳机戴上的同时接通电话,人也走出了最喧闹的地方,雨此时更小,落在地面上没有一点儿声音,程柏晗更往外,一直出了酒吧,对面mama的声音清楚地传到耳朵里。 “不回家怎么不跟mama说一声?” 程柏晗低头用鞋子踩水坑,不看路瞎走:“以为你也不回来呢。” “我不回来就不用告诉我了?”林惊墨那边好像在洗什么东西,停一下,背景音也停了,说:“程柏晗,你有事情瞒着我。” 程柏晗心头咯噔,“没有啊……我……” 话没说完,她跟人撞了一下,本来就松松垮垮的耳机啪地掉在地上,她稳住回神,视线跌宕结束,看见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对面男生很高,好像比她爸爸还要高,戴鸭舌帽,帽檐的阴影下能看清的只有唇和发亮的瞳孔,收窄的下颚线陡峭如峰,黑卫衣,瘦薄的肩膀,撞地她手臂生疼,但她没敢发脾气,第一是她的错,第二这人看起来很不好惹。 程柏晗难得怵了一回,低念对不起,接着弯腰去捡耳机,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她半张脸,没看见他也在弯腰捡,没看见两个人耳机一样,拾起来重新戴上,交错的两句话,进到两个人耳蜗里。 “你在哪个同学家里?” “周寂生,适应下你的名字。” 一道温沉的男声跟mama的声音一左一右同时响起,在脑袋里循环共振,程柏晗的脚步因此停顿,回头望,男生也看过来。 他叫周寂生。 在拿错耳机的重点后,程柏晗抓到第二个重点,忙把耳机取下,往前一步递给他,林惊墨说了几句没听到回应,已经开始重复叫她的名:“程柏晗?” 程柏晗只能道:“mama等一下。” 他单手插兜,一只手摊开,里面有她的耳机,程柏晗隔着一厘米的距离把他的耳机悬空放在他掌心,然后去拿自己的,尽管如此,还是碰到他的手,很凉,比此时打在她手臂上的秋雨还要凉一点,这个人像一块静止的冰,程柏晗耳根后出一排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快速把自己的耳机拿回来,没再看他一眼,也没有产生任何对话,耳机握进手里,好像还带着他身上不温不热的温度。 程柏晗往相反的方向走,背后几米外,周寂生站着不动。 “耳机拿错了。” 他看着程柏晗的背影,对另一边说。 仿佛从他平稳的呼吸察觉到他是站着,进而察觉到他另一只手在摸口袋里的氰化物,推测出他脑海里正在形成最粗暴的解决一切不确定因素的办法,男人缓了缓,沉声道:“我送你回去,是希望你过一段正常的生活。” “爸,我不觉得我的生活不正常。” 程柏晗在他的视线里逐渐远去,周寂生收回斟酌打量的目光,什么叫正常生活,刚那个女生的生活么? 没看出哪里好。 …… 回到场子里,裴秋知和唐栩尧中间有个空座。 程柏晗应付她妈花了几分钟时间,里面有个男生以为她不回来了,往兜里摸烟,正巧赶上程柏晗到卡座,唐栩尧抬着眼皮掠他一眼,他手一顿,脸上显出无奈。 “尧哥,这哪位神仙你不介绍下?”唐栩尧对面坐着的另一个穿红色夹克的男生晃荡手里的杯子,视线在程柏晗脸上转悠,程柏晗闻声往他那瞥,看见的是一张不丑不帅的脸,面生,不认识,典型的二代打扮,程柏晗没什么表情,站着居高临下,配合她的眼神特别有鄙视感,男生一笑,举起杯子对她虚碰一下。 程柏晗不搭理,眼睛轻飘飘地挪开,于是那股鄙视感更加明显。 程柏晗长相大部分随她爹,上半张脸是柔和了女性特征的攻击性五官,眼形长,细剑眉,气质倨傲又厌世,好在嘴巴和脸型都随她妈,才把中性气降到最完美的占比,但依然高不可攀,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谁都像看垃圾,光凭这张难搞的脸就能让大部分对她想入非非的人知难而退。 为此程柏晗经常听到别人说“以为你不好相处”的马后炮,怪谁呢,只能怪她爹基因过于强大吧。 唐栩尧把服务员刚上的果汁摆到空位面前的桌子上,懒洋洋地应声:“我祖宗。” 被落了脸的夹克男还盯着程柏晗,一点没尴尬,点点头:“牛。” 他自找台阶下了然后仰头喝酒,桌上人面面相觑,都稀奇,没见过唐栩尧这样子抬举人。 虽然唐栩尧的妈还没上位成功,虽然唐栩尧跟他爸关系一般,但他是唐天与唯一的孩子,这就是他的无量金身。 赵熙宁正低头在发信息,听唐栩尧这么说,看向程柏晗,温柔的表情有点撑不住。 程柏晗爽了,她爽了就好说话,挨着桌子往里的时候,经过那个摸烟未果的男生,对他说:“没事你抽,我刚才喉咙痒。” 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加进来:“能抽?” 程柏晗头也不回:“抽呗。” 唐栩尧没再说什么,接着各种爆珠味儿就重新开始萦绕。 不管唐栩尧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反正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叫“柏晗”的女生来头不小。 程柏晗到空位上,裴秋知又往旁边挪一点,唐栩尧不动,她的头发顺着他的侧肩滑落,浮动中起静电,绕几丝到他耳朵上,一股清幽的少女香气在空间里飘散。 今天过生日的男生叫郑迦,跟唐栩尧这两年玩儿的挺好,但也不知道程柏晗和唐栩尧具体是什么关系,程柏晗刚高中转学回来的时候,郑迦还追过她,程柏晗拒绝的不留情面,他折戟沉沙却还是一直惦记着。 等她坐定了,郑迦在她眼前不远处打个响指:“程柏晗,你今天不用回家陪mama?” 程柏晗是他们圈子里特别异类的一个存在,外表看起来有多“坏”,行事作风就有多“乖”,不抽烟不喝酒,漂亮成那样恋爱也没谈过,晚上超过十二点的聚会很少参加,可性格又从不吃亏,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这么个神仙,虽然转学回来才两年,已经是出了名的难泡。 这不,程柏晗干脆利落地反怼:“对啊,我妈说偶尔也要抽时间关心一下对别人生活特别有兴趣的残障人士。” “我对别人生活不感兴趣,只对你的感兴趣。” “巧了,这叫有针对性残障人士。” “这么了解?给开个药呗。” “出门左拐,垃圾桶管够。” 郑迦笑呵呵的,好像看小朋友撒野的老父亲那样慈爱的看着她,程柏晗翻白眼,不再跟他扯,伸手去拿果汁,郑迦旁边的女生这时候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问:“你姓程?鹏程万里的程?” 瞧这聪明的问法。 稍微知道点门道的这时候都往程柏晗这看。 好烦。 程柏晗垂睫毛吸一口果汁,不疾不徐地说:“禾口王那个程。” 明显感觉到他们眼神里那种又忌惮又在意的内容淡了不少。 这一茬不知道算不算介绍程柏晗的对话结束,唐栩尧一直没说话,赵熙宁也是,程柏晗一侧脸就看见他俩的膝盖怼在一起,眼里烦地要命,下面脚踢唐栩尧:“换个位置。” 唐栩尧单手在回信息,被她撞的手一滑,瞅她,这是程柏晗进来以后俩人第一次近距离产生对视,程柏晗无法自抑地心跳加快,甚至有点顶不住他这种明明散淡的没有什么含义的眼神,他态度无可无不可,撇一下手指示意她起身。 俩人换位置。 赵熙宁跟自己身边的小姐妹讲话,仿佛对这边的动静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俩到底是什么程度了?拿下是什么意思?是准备谈还是彻底在一起还是仅仅睡过? 叁叁两两在一起凑对的喧闹中,程柏晗从自己刚才的观察分析不出来一个答案。 手机嗡一声,程柏晗解锁看,她哥哥程柏昱的信息,四个字: 在青年路? 程柏晗没回,黑屏后撑着额头用余光打量赵熙宁。 她以前没怎么把赵熙宁放在心上,因为唐栩尧身边的莺莺燕燕车载斗量,他帅,有钱,脑子厉害,又有跟他这个年纪的幼稚男生不同的腔调,有一两样就不得了了,几样全占真的是在女生堆里无往不利,光为了他的皮相往上冲的女孩就大把大把。 好在,唐栩尧其实不怎么搭理女孩子,程柏晗也不会每个都去防,她知道关键问题出在哪,但现在有人跟她说赵熙宁走到了唐栩尧的终点,程柏晗没法不去在意这个人。 说话柔柔的,眼神柔柔的,一举一动轻缓温润,所以唐栩尧喜欢这一款的吗,温柔仙女。 程柏晗心燥燥的,感觉自己从基因继承开始就输了,她的脸仙女不起来。 正想着,忽然有人叫她的名。 “程……柏晗?是吗?” 声音在侧对面,她看过去,是个女孩,又是面生的,长卷发,杏仁眼,也挺漂亮,穿刚发布的春夏秀款连衣裙,贵气又精致,程柏晗初中认识的大半华人圈名媛都这个范儿。她嗯着应和,那女孩儿下巴点点她上半身,笑:“外套挺好看,什么牌子的?” 程柏晗哪记得,她这个年纪买衣服很凶,乱七八糟什么都买,多少没拆吊牌的在那堆着,以为人真好奇,顺着她的视线回望自己的外套,就一中性风的简单黑夹克,她翻内衬看标,想起来是网购的,回复道:“pq的。” pq是一个快时尚牌子,这种外套不会超过五百块。 “pq?”女孩儿重复一句,脸上无不遗憾地说:“那算了,我穿不了合成纤维。” 这高端的阴阳怪气立刻吸引到几双明里暗里的视线,郑迦尤其兴奋,而且还生怕程柏晗没品过来味儿似的戏谑地啧一声。 程柏晗的小脾气,好戏大大的有。 而程柏晗也没让他失望,松开手里摆弄的吸管,人往沙发上一靠,撩眼皮,淡淡回:“我看你鼻子上的玻尿酸适应的挺好。哦,玻尿酸不算合成纤维。” 唐栩尧是倾着身的,微低头,程柏晗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的侧脸,看到他似乎笑了一下,跟郑迦对视个眼神,郑迦眯眼撇嘴摇头,满脸“程柏晗确实彪这些年辛苦你了”的表情。 女孩儿估计没想到程柏晗会这么撕破脸,当即面色沉,在整场不知不觉安静下来的紧张氛围里,体面的扮演起无辜者角色:“我只是说事实而已,这也冒犯你了吗?” 程柏晗面无表情:“我也是说事实而已,你觉得被冒犯没有?” “没必要这么冲吧?” “嘴不贱就不会被人冲。” 程柏晗向来是你不惹我我不惹你,你惹我我骂到爽的性子,这下卡座彻底安静,都竖着耳朵听,女孩儿心口起伏,被气到脸都红了,手抓身边人的大腿,程柏晗的视线也往那移,原来是情侣来着。 那男的看起来年纪比在场的人都要大一点,二十二叁岁的模样,长相锋利,脸上有戾气,眼睛深盯程柏晗,又一个生脸,但他认识唐栩尧,手里慢悠悠转着打火机,冷飕飕笑了笑:“唐栩尧,你祖宗挺燥啊。” 一口京腔。 郑迦反应过来那女孩儿男友也燥,这会儿收了不嫌事儿大的神情,抬抬手有点想打圆场的意思,唐栩尧赶在他之前开口:“还行,今天算给我面子的。” “那给不给我面子?” 他也笑:“你问她。” “我问你。” 灯光忽明忽暗,唐栩尧这时候看向程柏晗:“听不听我的?” 程柏晗也身子前倾,心里想你说什么我都听,但却明明白白吐两个字:“不听。” 唐栩尧扭过去,耸肩,表达出“你看我努力过了”的意思。 就是这么个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混球样子,程柏晗简直喜欢死。 他们俩的一唱一和终于惹恼了男人,男人猝不及防地抬腿对着桌子就是一蹬! 满桌酒瓶顺着力道全都往对面滚,发力点的对面也就是程柏晗那边情况尤其糟糕,唐栩尧眼疾手快拉她一把,将她往自己身后扯,没被滚过来的酒瓶伤到,人挡在她跟前的同时也顺手捞了一个瓶子,在桌角哐当一砸,握住裂出来的半个瓶劈手对准他的鼻尖。 惊叫声四起。 …… “干什么干什么!” 郑迦忙不迭站起来,一边咋咋唬唬叫唤,一边拉着那人往后撤。 从他刚才直呼唐栩尧大名,和现在的气焰丝毫没有收敛,程柏晗看出来,这也是个挺有背景的主儿。 唐栩尧手里的瓶尖晃都不晃,气氛在郑迦的上蹿下跳下仍然剑拔弩张,但他也就做这么个动作,表情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平静地说:“道歉。” “我要是不呢?” 那人跟他对视着,态度嚣张。 唐栩尧无所谓地歪下头,说:“你找死我也只能随你的便。” 郑迦觉得事儿大了,直接从桌子上蹦过来攀住唐栩尧直挺的手臂,一迭声的劝:“消气消气,给我个面子……” 而裴秋知隔着唐栩尧给程柏晗递纸巾,程柏晗没接,因为她哥的电话杀过来了。 她按挂,过了几秒,唐栩尧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他们俩同时看过去,“程柏昱”仨字明晃晃地飘在屏幕上。 唐栩尧空一只手去拿手机,程柏晗二话不说就抢,就在她摸到唐栩尧手机的同时,他的手忽然换了个路径,冲她怀里的手机去。 眨眼间,俩人的手机掉了个,程柏晗没放在心上,反正她手机有密码,低头顺手将程柏昱给唐栩尧的电话挂了之后再抬头,愣住。 唐栩尧单手握着她的手机。 在解锁。 他,在,解,锁。 他修长的大拇指没任何犹豫地按下第一个数字,紧接着是第二个,速度是那样地笃定,力度是那样的胸有成竹。 程柏晗那瞬间人是傻的,指尖麻,这种麻过电一样蹿到全身,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而她长久的失去了反应,眼睁睁看着他输完最后一个数字,解锁成功的咔哒声弱小又清晰,掷地有声,撞她的耳膜。 她的密码是唐栩尧的生日。 所以他知道,他竟然是知道的吗? 程柏晗看着他依然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千愁万绪,人在自己畸形的暗恋早已被他察觉的震惊中回不过神,而唐栩尧已经拨完电话,回头将手机给她。 程柏晗有点想逃,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去看他的眼睛,晦暗不明,跟从前没任何区别的眼睛,她现在的惊愣状态激不起他的兴趣也左右不了他的情绪,于是过往很多细节好像得重新推翻再去看,程柏晗发现自己看不清。 不知道恍惚了多久,场子里只剩下dj播放的电音响,不只是这一片安静,其他所有角落都慢慢歇了嘈杂的声响,刺耳的音乐中那种安静愈发诡异浓厚,好像呼之欲出。 不少人往门口瞅。 有人来了。 程柏晗抱臂,不错,就是这该死的熟悉感。 “ares。”听见谁在叫,听见谁在倒抽气。 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跟来人打招呼,他不应,只是往里走,身后跟着叁四个人,并俩人高马大穿衬衫的保镖,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自觉地分道,而他对两边的人和笑都视若无睹,从经过的酒保盘子中拎一杯酒,垂在身侧晃悠着到了中间的卡座。 灯光一道一道来回打在他脸上。 此时整个卡座除了程柏晗,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个又敬又怕又好奇,眼睛黏在他身上。 程柏晗大翻白眼,但也不得不承认,我老哥长得是真好,跟程柏晗有偏向性的继承老爹不同,程柏昱是挑爹妈最好的地方长,真正的俊美,她看了十几年照样时不时被帅到无语,更何况第一次见他的人。 郑迦想跟程柏昱讲话,可不认识,又怂,往唐栩尧那边递眼神,唐栩尧不接他那挤眉弄眼,对程柏昱说了句:“来了。” 程柏昱看他一眼就算打过招呼,而后朝程柏晗招手。 招小狗的那种手势。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这还有个人坐着呢。 程柏晗叹一口气,起身往他那边挪,众人朝她行注目礼,这个空档,程柏昱问唐栩尧:“刚才谁要动手。” 唐栩尧侧下额头,指向性很明显的对准了几分钟前还要陪他过招的男人。 程柏昱看过去,这么个情景下,那人倒没太露怯,还撑着想说两句:“ares,我们去年温网决赛见过。” 程柏昱随意地哦一声,俯身从桌子上拾了根不知道谁仍在那的还燃着头的烟,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保镖动起来,身手灵活的抓住人按在沙发上,他身边的女孩儿尖叫,他大声嚷:“你动我试试!你他妈……啊……” 鬼哭狼嚎。 接下来的画面没看见,程柏晗被唐栩尧捂住了眼睛,但似乎闻见空气里有皮肤烧焦的味儿。 所有人一言不发。 唐栩尧将程柏晗带到程柏昱跟前。 他的手撤下去,视野重新回来,这个角度仍然看不见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但能看见这边站着的人都用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在看她。 程柏昱揽住她的肩,对郑迦举一下杯子:“听说你今天生日,对不住,打扰你兴致。” 他说完,仰头把酒喝了,杯子在空气里倒扣,一滴不剩。 郑迦哪敢领他的道歉,搓手:“没有没有……” 程柏昱把程柏晗领走了。 郑迦一言难尽又求知欲爆棚地看着唐栩尧,他悠哉打根烟:“都说了是我祖宗。” 程柏晗这时候不懂,祖宗这玩意儿,可以敬可以重,可以捧可以护,甚至可以烦,就是不会爱。 …… 而程柏晗正在跟程柏昱吵架。 坐上车,她问:“你来干嘛?” 程柏昱开车,这会儿刚到马路上,车厢里有他们身上从酒吧里带出来的烟酒味道。 他跟自己公寓阿姨发信息,让准备房间,吩咐完之后,说:“不然你想让爸来?” 威胁之意明显,程柏晗停顿一下,心口窝火:“爸爸说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不包括你跟自己侄子搞luanlun。” “是表侄!” “叁代以内。” “程柏昱!”程柏晗气得大叫。 “没大没小。”程柏昱单手控车,另一只手给他妈发信息,“他对你没那个意思,你趁早歇了心思,为你好为他好。”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没意思,刚才为了护我他手背都受伤了。”酒瓶滚落的时候,唐栩尧把程柏晗遮得严严实实,跌落的酒瓶碎片刮到他手背上,程柏晗看到一个小口子。 程柏昱不为所动,也恼火:“那不是对你有意思。因为你是爸的心肝宝贝,因为你有任何差池爸都会让他十倍还。程柏晗,你长没长脑子,你但凡想想,他处在那个位置,你奢望他能给你什么回应?” “你忘了他妈为什么嫁不了他不会忘,就算他跟你在一起,也是为了报复你。” “你再说?!”程柏晗不想听。 程柏昱冷哧:“够傻的。” 程柏晗扭过去瞪他,这会儿红绿灯,她老哥半张脸被外面的路灯遥遥照着,花擦那叫一个帅,程柏晗被这个侧脸弄得没脾气,也是很能理解她老哥小时候那么皮,她妈都不舍得打一下的深层原因,最后咬牙切齿拿手机录像:“让你的迷妹看看,看你暴躁老哥的样子!” 程柏昱拍掉她的手机:“我没有走上犯罪道路,已经很克制。” 程柏晗不说话了,人倚在座位上,过会儿从自己脖子里把红绳拽出来,上面坠着一块打磨过的玉原石。 这块玉是她挖的。 她爹挖玉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就不赘述,反正毅力很惊人,结婚后还没停,而那个矿也是真被挖的差不多,程耀司隔叁差五有空去,好几年,半点收获都没有。 程柏晗叁岁的时候,程耀司领着她跟程柏昱去过一次,那会儿林惊墨在国外给新电影看景,去的埃及。 她跟程耀司说这件事,说要去国外看景,顺利的话新项目得拍半年,程耀司当时没放在心上,心想大不了拖家带口出长差,反正鹏程海外业务布局挺广。 他就随口问:“去哪?” 林惊墨说:“埃及。” 程耀司卡一下,“怎么不去月球?” 埃及这个地方,还真没布局到位。 怨夫得很。 而程柏晗那次帮他爸爸挖到了,确切说,是她被突出的石块绊倒,她爸把她抱起来,第一次没哄她,而是去看那块石,然后对着程柏晗胖嘟嘟的小脸吧唧亲一口,夸奖:“that’smygirl!” 程柏晗小小的年纪,头一次在爸爸亮若繁星的眼神中感到自豪无比,“that’smygirl!”成了她的口头禅,逢人就用这一句。 她的手摸着被她的皮肤温热的玉石,低低地说:“我只想找个像爸爸爱mama那样的人爱我。” 程柏昱抚她两下脑袋。 此时的程柏晗也没想到,这样的人后来有两个。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