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渝桉县的秋天

    太阳从窗口掉下去。

    邱定瑜倒掉淘米水，抽空看了眼七成熟的蛋黄落日，没留神把米粒倒出来几颗，她一一捡进盆里，又重新淘洗一遍。

    用干抹布在内胆底部胡乱擦了两下，放进电饭煲。

    厨房很小，但被她收拾得很干净，橘色夕阳劈头盖脸从窗口浇进来。

    邱定瑜就这么抱臂站在原地，看着窗外发呆，整个人被霞光淋成了金色的枯叶子。

    老式电饭煲咕噜咕噜煮饭的声音让人精神放松。

    狭小的空间被冒出的米饭香味填充，空气成了一锅粥，邱定瑜像锅里的一粒谷壳。

    电饭煲突跳式的按钮忽然一响，她回过神来，才开始洗锅炒菜。

    蒜姜沫在油里爆出浓香，土豆片下锅，从半透明的淡黄色变成厚重的深黄色。

    这时候，晚霞晕染成了珊瑚红，等到邱定瑜慢吞吞吃完饭洗碗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廉租房根本没有多大，因为她的东西少，所以室内显得格外空旷。

    邱定瑜将卧室门反锁，用灯光装满房间。

    蚊香的灰蓝色烟雾一蓬一蓬浮上来，她猛吸一口，跟植物尸体火化时的味道很像，这气味使她神色清明不少。

    做完这一切，邱定瑜在书桌前坐下，桌上躺了一叠试卷等着她来批改。

    她翻看几眼，实在不想工作，又开始原地发呆。

    她好像失掉感知力很久了，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看着眼前玻璃窗里复刻出来的世界，思绪突然回到五年前的晚自习，她写完英语作文还剩二十分钟交卷，手撑着脑袋开始下意识的发呆。

    教室里的窗子跟现在眼前的一模一样，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都会变成一面灰绿的镜子。

    她当时的心理状态已经很差了，坐在教室胸闷气短，像暴雨来临前水里的鱼一样喘不上来气。

    绿镜中的人物表情呆滞。

    十七岁的邱定瑜当时在想，摆脱学生身份后，她大概会去摇奶茶或者教语文，然后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就这样重复一辈子。

    她早就预见到了未来而满不在乎，也没有心力改变。

    现在，二十三岁的邱定瑜正准备进行睡觉这一步骤。

    入睡才能阻止她的多愁善感，可是她又有失眠的毛病。

    第五次看时间，显示凌晨一点二十。

    她索性起床开灯，提笔开始写日记。

    这个点儿，小县城归于寂静，只有河水呜咽流过的声音。

    楼下是小吃街，每天下午五点就开始热闹起来，沿着河边护栏规规矩矩摆满一长条望不到头的摊位，灯火辉映。

    残余的烧烤香味被风送到三楼窗口，蚊香的艾草气息瞬间被掩盖。

    邱定瑜又点燃一圈蚊香，笔尖簌簌，划拉了一个半小时，才终于来了睡意。

    她本该像往常一样做噩梦的，梦到凝固猪血色的天空、长满肺泡的水田和突然跳出来追杀她的怪物。但她这次破天荒梦到初恋男友了，他从夕阳灿烂的剪影中跑过来，笔直地来到她面前，热烈地看着她，说我们一起逃跑。

    邱定瑜是哭醒的，她不记得梦境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阵胸闷气短。

    邱定瑜有些奇怪会梦到他，明明檀舟对她来说不重要。所有人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更何况这个只谈了两个月不到的前前男友。

    她起床洗漱，把昨天的剩菜加热后装进保温盒，邱定瑜不喜欢挤在食堂吃集体饭，觉得很压抑，天天叫外卖又太贵。

    渝桉小学就在湖塘街尽头的马路对面，走到办公室只要二十几分钟。

    秋分已过，太阳每天晴朗地晒着，但已经不热了，最近两天在刮大风，风匀速地流过人体时，整个人像浸泡在微凉的河水里。

    湖塘街49号原本是一家书店，现在扩充成了咖啡屋，兼卖书。

    邱定瑜路过咖啡屋时，道路旁两颗高大的树在风中纷纷掉叶子，温暖的淡黄色树叶扑簌簌拥抱她，再错过她。

    邱定瑜就是在这时看到了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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