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大舞台其二
乡村大舞台其二
西洲沙海广袤无垠,人迹罕至。沙海东缘,有一山拔地而出,高不可攀,当地人称之“高山”,高山山阳处植被稀疏,砂石遍布,俨然同沙海一般,再往高处,虽无白雪覆盖,却又干又冷,一片肃杀。 何村正坐落在这高山山阴,气候虽也恶劣,但有些雨水,遥看山中一抹绿,张小丽便知道,到家了。 烈日炎炎,白光直晃人眼。麦田边,田垄上,树荫下,蹲着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幼童,两人手持青草,草茎相交,各自捏着自己这端向后拉扯,眼睛圆睁,卯足了劲儿。 一旁草丛中,襁褓里,正睡着个小婴儿。襁褓阴影下,一个灰灰的,长着长尾巴的小东西,探头探脑。 “啪。” 张香花的草断了,她不会卸力,一个屁股蹲结结实实跌到地上,嘴里大叫“诶呦”。 张小苗赢了斗草,见张香花摔得两脚朝天,乐不可支,嘎嘎大笑。 在麦地里除草的妇人猛一抬头,见张嘴就骂,“香花!叫你看meimei!你看到哪里去了?!仔细耗子把meimei耳朵吃了!” 张香花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拍拍屁股和后背的泥,嘴上不高兴地喊:“她睡得好呢!” 人却几步跑到襁褓边,果真见到只耗子往襁褓上爬,伸手把探头探脑的耗子尾巴揪住,踩在脚下,耗子急得吱吱吱狂叫,东逃西窜而不得。张香花将襁褓抱了起来,想到这老鼠差点就咬了自己meimei,挪脚踩住老鼠尾巴根,另一只脚狠狠一跺,将老鼠头踩了个稀巴烂。 张香花在田垄上蹭了蹭脚底,一脚把老鼠尸体踹出去老远。 妇人一直抬着头望着张香花的动静,看她动作,大喊:“meimei是不是被咬着了?!” 张香花一个小孩儿,抱着婴儿有些吃力,招呼张小苗搭把手,对妇人喊:“没咬着,mama你放心呗!” 张小苗年纪比张香花大,轻松将小婴儿抱了起来,瞧着张香花瘪嘴不开心,提议:“这日头毒的很,不如到我家屋头去,把你meimei也带着,我娘要带我弟弟,叫她顺道看着你meimei,我俩去高山转转?” “才不去,你爹爹凶死了。”张香花凑近襁褓,她的小meimei香梦沉酣,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耳朵差点就没了。 张小苗想了想道:“那还去秀兰嬢嬢家,怎么样?秀兰嬢嬢会拿饼子给咱们吃。” 张香花常去秀兰嬢嬢家,秀兰嬢嬢和暴富伯伯都是很好的人,自己的小孩不在家,喜欢小苗和香花去转悠。 “可是我mama不让,说老去吃人家饼子不好……” “小丽jiejie应该今天回来,咱去看看呗?就和你妈说,你是去我屋头玩了。” 张香花点了点头,小手在嘴边做了个喇叭,撅着腚用力喊:“爹爹mama!我去小苗屋头玩了!” “去吧去吧!”田里的妇人站了会儿,看俩小孩儿回村了才敲了敲腰,又蹲下身拔草了。手上利索地拔掉才半掌高的杂草,妇人想想还是要骂,“你看看,秀兰跟你似的,待不住!” 那农夫打着赤膊,掀起挂在腰上的衣裳擦了擦汗,笑了笑,“等这批麦子收了换了钱,我进城买锄头。” * “诶!你看!有人烧锅呢!”张小苗激动地碰了碰张香花,“肯定是小丽jiejie回来了!她铁定给咱带了好吃的!” 山脚下,小小的院子里,两只猪东拱拱,西扒扒,鸡鸭被圈在屋后,咯咯咯、嘎嘎嘎,伴着小孩儿们叽叽喳喳小鸟儿似的声音,挤得小院子热闹非凡。 “狗娃他们都记着小丽jiejie今天回来,早来了,咱俩来晚了!”张小苗一手抱着还在睡觉的张香草,一手拉着张香花,沿着小路奋力向小院子跑去。 张小丽正满头大汗地在大灶前烙糖饼,带回来两袋白糖已经用去了一袋,剩下的一袋放在她手边,几个只及她腰高的小鬼头鬼鬼祟祟地抓了白糖放在手心舔。 “都等等哈,一会儿糖饼就好了。”张小丽擦了擦汗,锅里糖饼翻了个面儿,两面都金灿灿的,好出锅了,厨房里的小孩儿一个挨着一个,都眼巴巴等着吃糖饼,挤得她寸步难行。 小孩儿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让一下让一下,小丽姐拿不到盘子了。” “不用盘子!” “我手拿着吃!” “给小丽姐让条路嘛。” “我不让,要让你让。” “别抢我的!” “让让,让让。” “什么时候好啊,我还没吃到呢。” “我也想吃……” “小丽jiejie好高。” 张小丽艰难地接过mama递来的蓝边大碗,把锅里的糖饼全放了上去,小孩儿们立刻两眼放光,高高举起了小手。张小丽仗着自己是大人,站的高,长手一伸,把碗递给了厨房门口的mama。 秀兰系着麻布围裙,靠在门上,托着满满一碗糖饼,俨然成了孩子们心中最有话语权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哪个娃娃最乖,哪个先吃到。”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下就消失了,秀兰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小丽偷笑,手上短短的擀面杖把面团子擀成一个一个薄皮儿。 秀兰搬了张小板凳在堂前坐下,对着呼啦啦全跟来的小孩儿们说,“来,一个一个出来,排好队,一人拿一个糖饼,不许多拿。” 张香花排在最后头,急得跳脚,深怕自己拿不到。 秀兰看小苗怀里抱着个奶娃娃,笑道:“是香花的小妹子吧?” “对叻嬢嬢。”张小苗把香草抱到秀兰面前。 秀兰看奶娃娃愣了会儿神,环顾四周,娃娃们都三两作伴在啃糖饼,没人往这儿看,她拿了四个糖饼塞到香花手上,“你meimei也有,再带一个给你娘。” “meimei还小,不吃的,三个就成……” 张小苗拽了下张香花的衣裳。 张香花瞪了他一眼。 张小苗叹了口气,附在她耳边说,“嬢嬢多给你就收着。” 张香花嘿然一笑,小心翼翼收好另外三个糖饼,自己拿着一个美滋滋啃了起来。 秀兰抱过张小苗怀里的张香草,“小苗去吃糖饼吧,我来看着香草。” 有个小孩儿边吃边咂嘴,“这个饼子怎么这么香这么软?我mama烙的饼子硬邦邦!” 小苗年岁大些,大摇大摆地挤进小孩儿堆里,“这你就不懂了吧!小丽姐的饼子可是抹了猪油的!” 霎时间听取“哇”声一片。 门牙嚯了个洞的小孩说话漏风,“我家滋有过年才抹猪油……” 张香花也是个好热闹的,确定没人看得见自己藏了糖饼后也凑了过去,臭屁极了,“小丽姐可是去大户人家干活的,抹点猪油算什么?她之前还给我们带过小人儿书呢!” 年纪小的叽叽喳喳问起来。 “小人儿书?” “那是什么呀?” 张香花高高扬起头,“那书一翻就有小人儿在上面练功!” “这么厉害!” “我没见过……” “哇!” “只可惜,被这个人!”张香花一指张小苗,“被他翻烂了!” “真坏!” “就是!” 张小苗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对张香花无可奈何,灰溜溜叼着糖饼坐到秀兰身边。 张小丽从厨房又端了两碗糖饼出来,分给小孩儿,“没有了没有了,这么能吃,给小丽姐都吃穷了,下次我回来再给你们带啊。” 张小丽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秀兰旁边,见张小苗坐在地上啃饼,给他来了一脚,“你也搬个板凳儿去。” “小丽姐之前也这么坐田垄上的,去大户人家做工了,回来变讲究咯。” 张小丽一怔,笑了笑,没说话,自己也拿了个糖饼,没来由地说:“你们有福,我第一次吃糖饼,是jiejie出嫁的时候。” 香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啊啊叫了两声,秀兰忙拍了拍,站起身边走边晃,“哦哦,宝宝乖。” 张小苗依依不舍地吃掉最后一口,仔仔细细嗦了手指头,舔了舔嘴唇,眼巴巴问:“小丽姐,你在哪儿做工啊?我再大些能去吗?” 张小丽叹了口气,“这可不是想去就去的地方,你起码要长到我这么高,大老爷才肯要你。” “啊……”张小苗低下了头。 张小丽是他们村最高的人,小苗的爹爹说,连退伍回来的瘸子爷爷年轻时都没有张小丽高。 张小苗怕是长不得这么高的。 “今年收成怎么样?”张小丽问。 “挺好的,爹爹说近几年真是少有的风调雨顺。离咱最近的乔家屯都饿死人了。咱这儿跟有神灵保佑似的,那云,跟专程飘来咱田头下雨一样,可好了!” 张小丽看着他脸上的笑,也跟着笑了。 “让你爹爹同瘸子爷爷好好同村里人说说,这几年外头打仗,千万别下山,别让外头知道咱这儿有存粮,晓得不?” “知道!” 秀兰还哄着香草,不赞成地看了眼张小丽,“大家都要去赶集换盐,怎么能不下山呢?” 张小丽态度坚决:“那我下次回家给大伙儿带,你们能不下就不下。乔家屯有妖怪呢。” 小苗眼睛发亮,“小丽姐,你在外头怎的晓得?你也听说了?这事儿传得这么远呐?” 张小丽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说辞,最后放弃,只说:“确实。” 多说多错。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