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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啪!”含酒一把扶在树上,只觉天旋地转。 晨间沾染的血迹附着于她身上脸上,到如今已然发黑,不知为何却越发灼烫刺人,令她浑身发软,像是被抽干了气力,虚弱至极。 含酒捧起一把雪,涂抹在周身血迹处,试图将它洗去,可竟无论如何都洗不去。那些发黑的血迹竟逐渐与她的皮肤融为一体,黑斑似的爬了满身! 含酒倚数坐下,将脸埋入一捧雪里,深深喘息半晌,从药箱中翻出一粒解毒镇痛的药丸暂且服下,思索着自昨晚以来的古怪。 几百年间,她各种奇病怪症都见了太多,可此次发作的全然不似一般病症,倒像是某种巫蛊邪术所为。要解毒,若能配齐几种奇珍异草,或可一试,而眼下她身处冰天雪地,又要如何获集? 无论如何,长久置身于这山野雪地之中总不是明智之举。含酒捡了根粗壮的树枝,倚仗起立,继续前进。 那户病患依然急需救治,说不准…家中会有…几味…药材… 才行出几步,含酒倏然倒地。 血迹剧痛,令她无法动弹,意识却仍残留半分清醒,痛苦无比。如此只身倒在雪地中,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如此躺了几天几夜,一面是血迹黑斑的灼痛,一面是雪水寒冰的刺骨,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求死不得。大半身躯被埋在雪里,虚弱之至,神智不清。 似是挨到第九日清晨,忽听得远处有人踏雪而来,脚步清灵,声似只用脚尖点在雪上那般,须臾之间便来到了近旁。 含酒气若游丝,早已无力睁眼。黑暗中听闻那人在身边停住脚步,“咦”了声,约莫是在细细端详她。 眼睑中仿佛见到了一丝微光,来人周身浮动着淡淡的清新药草之气,那感觉何其熟悉,令人不禁动容。那年她人之将死,似在无疾身边闻见过。 含酒不觉喃喃道:“无疾…师父?” “…是你么?” “你回到人间来了?” 含酒努力睁开一道眼缝,透过睫毛沾染的雪花,逐渐看清是一个十四五岁的轻灵少女,白衣翩然,身量纤纤,月白色的外袍上细绣了流云暗纹,一枚白玉簪子穿过黑色小髻,余下长发披落,想来定是某个氏族大家的小姐。肤白如雪,面色如月,而那一对眸子... 含酒愕然一瞬。 那对眸子清澈,幽蓝。 几百年间,于中土极为罕见。 女孩弯了弯腰,俯身由上而下对上她的眼,微微吃了一惊:“你还活着?” 含酒道:“可能没死。” 两人相视片刻,不禁都笑了。 女孩笑道:“既没死,躺这儿做什么?” 含酒道:“我被溅了一身血,这血颇为古怪,令人灼痛异常,无法动弹,只好原地躺了几日。” “浑身都被血虫蚕食寄生,又在这冰天雪地里躺了几日,很难不死。” 含酒道:“血虫?是这蛊毒的名字吗?” “血虫寄生于血液之中,沾染后则由皮肤进入躯体,作黑斑状侵噬宿主血rou。”少女歪了歪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含酒苦笑道:“只好听天由命。” “天命不让你死?” “嗯…”含酒望入那双眼,不觉愣怔失神。 “那我便要你好好地活。”女孩在她身旁雪地从容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檀木小盒,又从盒中取出笔墨,舀了些白雪,一边研磨一边问道:“你看得见么?” 含酒呆呆望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看见什么?” 少女笑得有些顽皮,却不理她了。拈笔蘸墨,专心致志在雪地上涂画起来。 含酒目光一寸一寸描过她的眉眼,鼻尖,唇角,颈间,蓦得眼眶发热。 “这样看我做什么?”女孩抬眸,透蓝的眸子瞥了她一眼,流出一丝狡黠:“怕我杀了你?” 含酒眨了眨眼,轻叹一口气,哑声道:“不怕。” 少女停笔,只见画在雪地上的墨迹缓缓升空,墨色渐褪,像透明的水液般凝成一团,悬浮流动,隐约可见其中雪花状的冰晶。 含酒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呆呆问道:“这是什么?” “你果然看得见灵。” “什么..灵?”含酒回想起燃水所言,心想此人看来应当也是灵域中人。 “血虫是灵,它也是灵。”少女执笔轻轻将它引至含酒身上黑斑处,那团水液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附于含酒皮肤之上,沿着瘢痕流动起来。只一盏茶的功夫,水液所经之处灼痛大为疏解,而血迹黑斑尽皆被其吸附溶解。 少女努了努嘴:“还没想好唤它什么..不如,就叫‘雪虫’如何?” “雪虫,以食血虫为生?哈哈!” 痛楚逐渐缓解,含酒眉间舒展,也跟着她笑了:“它原本没有名字么?” “或许有吧!但雪虫可爱,不如就叫这个。”少女起身收起笔盒,拍了拍身上落的雪花,“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含酒心想,这才遇见两位灵域之人就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先后被斩首毒害,可见此中凶险无比。更何况她曾为上神,如今带罪流放,若是今后免不得与天界灵域又有交集,还是少些麻烦,隐姓埋名的好。于是道:“我没有名字,不如姑娘也替我取一个?” 那双蓝色的眼微微一睁,悠悠转了一周,目光好奇地落在雪虫上。雪虫此时已经吸饱了血虫,懒懒地附在含酒肩上消化着,通体变成淡而透明的粉色,又不知为何,竟幽幽散出一股醇美的酒香来。 “它像是…醉了?”少女困惑道,伸出手拨了拨雪虫。 含酒扭头望去,却见雪虫伸出两股水液挽住她的脖颈,像是恋恋不舍。 少女面上忽起怒色,哼了声:“好哇!你竟是个酒鬼,想必是因为饮酒过度,周身血液里都浸满了酒,血虫吃了含酒的血,雪虫又吃了含酒的血虫,害得我的小雪虫如今也醉了!” 含酒听得一愣一愣,愣是没捋清楚她这一串连珠炮。慌忙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急得咳了起来。 “哼,”少女低头瞧了瞧她,又冷哼一声:“我说吧,腰间还系着酒葫芦呢!天帝定是要罚你这老酒鬼才令你染上血虫的!” 含酒便咳边笑,“呵呵,咳咳,你是何人?竟知天帝的心思?” “不然血虫怎么偏生缠上你呢?明明此灵颇为少见,且最爱鹿血。谁稀得你这破血?” 含酒止咳喘了喘,终于有些气力支起身子,抬头问道:“你这样讨厌酒鬼?” 少女白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却仍伸出手,要拉她起身。含酒扶着她,缓缓起身,没等站定,就见少女赌气似的转身就走。 含酒望着那背影想要上前追问,才迈出一步,便又失力倒下:“那你..可也讨厌酒神?” 少女才走出两步,见她虚弱至此又只好转过头来扶。 边扶边怨她道:“呆头呆脑,原是个酒懵子。你不如便叫阿酒算了。“ 含酒忽然心间一颤,来不及察觉心中所思,一滴泪便猝不及防涌了上来。险些夺眶,胀得红了眼。 “如今既已不痛了,为何反倒一副要哭了的样子?”那双蓝色瞳孔低垂望了她一眼,埋怨着又有些软下来:“我不骂你就是了,也用不着这样没出息。傻瓜。”说着又骂了一句。 含酒被气笑了:“谁要哭了!” 扶着她的肩,两人脚步深深浅浅地走在雪地里,含酒轻声道:“我只是想起了我jiejie。” “她也骂你老酒鬼?” “不..她骂我小酒鬼。” “那她如今在哪儿?” “她去世很久了。”含酒偏头,看着那双好看的眼:“你十分像她。”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