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臣
安臣
你知道,阮郁认真了。 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在你看来都是一个个小人,现在这群小人手拉手围着你又要跑又要跳,还要嘻嘻哈哈地说:“哈哈,做新娘子咯!” 你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先把折子折回去,再严肃地沉下脸。 “阮郁,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爹给我许过人家了。如果咱俩成婚,那就是一女二嫁,你我都要吃官司的。” “你心悦他?”阮郁盯着你。 你连忙摇头,“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视线移到你少女样式的发髻上,冷不丁道:“既未成婚,你也不喜欢,那与他退亲便是。” 天爷呀,你在蓬莱宫天天穿太监衣服,八百年才自己屋里穿一下女装臭美,怎么就碰上了这尊大神? 嘴里发干,你还要好像对方很有道理一样地附和:“谁说不是呢。我也想,但那家人现在在外云游,不然早办妥了。” 你只感觉那双凤眼冷飕飕的,真怕下一句就是斥责你骗他,或者骂你说话不算数。 没想到青年只是点了一下头,轻声说:“我等你。” 成功送走了阮郁,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窗外忽然重重传来一声喷嚏。 你折回去,看到了捂着鼻子的邓典。 “在这做什么呢?”你纳闷。 战事刚平,不日就是老皇帝寿典,宫里宫外、六部、都察院都在忙。刑部又出了件大案子,堪称不可开交,弘文馆把邓典借了回去,为最近刘氏女敲登闻鼓的案子誉抄卷宗。 这个案子连你也知道,那就是震惊全国的大案了。 就是两广那边,有一个姓刘的女子,父母双亡后由叔父叔母做主收了一笔钱财,嫁给了当地的恶霸。刘氏不从,在新婚之夜捅死了恶霸。 因刘氏尚未过百日热孝,恶霸属于强娶。县令最开始判刘氏无罪,自行嫁娶。 这刘氏回家去一年,已另嫁了人家。恶霸一家不服,打点上下关系,再次将刘氏告进了衙门。 上一任的县令已经迁走了。新县令依据叔父一家所收聘礼,判刘氏杀夫死刑,刘氏的现任丈夫未经恶霸一家允许,属于曲款他人妻子,算私通罪,罚五十两,判刑三年。 官差去抓人时,因这恶霸在当地树怨颇多,有人通风报信,指点刘氏上京告御状。 于是好了,事情才刚刚开始。 刘氏找到京城,恰好刘贵妃的弟弟刘国舅听说了这件事,觉得都是老刘家的人,不能不帮。于是和大理寺打了招呼替她翻案。 但这种地方小案本身该归刑部管,刑部侍郎是范贵妃的族兄。范刘两家积怨已久,刘国舅好心为刘氏申冤,到了刑部侍郎范大人那,不仅重重判了刘氏之罪,还参了一本刘家越权之罪。 刘国舅也不是吃素的,立刻质疑起范侍郎以权谋私,公报私仇。 而刘氏走投无路之下,敲响了登闻鼓。 这么小个案子,牵扯到两家外戚,皇帝也很头疼。着令东宫亲审,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协理,有了结果再上公堂,务必每一条合律合法,叫众人心服口服。 邓典的鼻子红红的,定是昨夜誉写着了凉。你从他手里拿过卷宗大概看了一眼,才抄完了案情,还有各色人口供、第一次、第二次判案文书等桩桩件件,一个错别字不能有,更别说每份都至少要抄四样分别送去东宫、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病成这样了,不如求我帮你抄吧。”你笑着去捏他的脸。 圆领宦服的少年两腮清瘦,你最终捏了捏他的下巴。 “大人。”邓典担忧地看着你,“您不想嫁给阮大人吗?” “啊,被你听到了啊。”你尴尬得直摸鼻子。 “是,小人偷听了。”邓典满脸真诚的歉意,“大人不想嫁,是不是?” 这……你唔了一声,“确实,算了,也别搁这吹风了,去你屋里说吧。” ** 邓典的屋子你来玩过不知多少回了,帮忙倒是头一次。轻车熟路地拢好了案轴卷宗,你一张张翻阅校对,发现每一页最末都有“安臣誉写”的字样。 “怎么变成安臣的功劳了?”你很不高兴。 邓典声若蚊呐:“大人,安臣就是我。” 你挑挑眉,“是么?别又是别人叫你做事,最后署他的名吧。” 邓典解释道:“弘文馆出去的文墨皆是如此,双喜如意他们也是这样办公的。旁人也可一看便知这份卷宗出自宫中宦侍之手,不会有偏帮改动,可保中立公正。若书邓典,谁知道邓典是谁呢,又来来去去地查,又要浪费时间。” 你懂了,拿他供在佛前的经抄查看,果然每本最后也有安臣的落款。 又问:“怎么取了这个名字?” “以前在家时,爹娘给的小名和这个差不多。后来净身的大师傅说这两个字不好,进宫要刑克,找算卦的改了名字。到了宫里,弘文馆的老师说太监是奴才,落款不能有姓。”说到这里,他的笑里多了几分苦涩,“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了,老师听岔了,说不错,听着就是国泰民安时的臣子,主子喜欢。所以只要写字,就落安臣了。” 你哦了一声,铺开纸模仿他的笔迹写几下,自觉差不多了,正想开始誉抄,又不放心地喊他:“看看,像吗。” 一回头,邓典又在抄般若心经。 你无语了,“安臣大人顾着抄这东西啊,难怪天天忙到凌晨。” 第一次被你这么叫,邓典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嗯了一声后。好久后才红着耳根小声说:“答应菩萨的事岂可失信。” 你埋头苦写,不经意地回了一句:“那也得看和菩萨求什么了,若是不可能的事,某种意义上不也是强人所难吗。” 邓典真挚道:“就像阮大人想娶大人一样吗?” 你笔一歪,险些将纸戳破。赶紧挂起来检查一番,这一张纸就有一千六百二十四个字,浪费了就要从头全部重来。 勉强过关,你松了口气,嘴里赌气着:“是啊,已经拒绝过了,他还是要纠缠,我有什么办法。换你,你能怎么办?” 邓典没有回答。你心中越发烦乱,抱怨道:“估计连阿珵也要护着他的阮夫子,算了,我也出家做尼姑好了。省得一个两个都来逼迫我。” 法理上来说,就算和燕梧的婚契不作数,那你也还有两个写过婚书的蛇妖丈夫,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对外降格成仆人了。 再来个又是不共妻,就差在脸上写不准负我的阮郁,那真是好日子过腻了。 你却不知,随口的赌气之言在旁人听来有多惊心动魄。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