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娘(九)
十八娘(九)
更深夜阑,后宅俱寂。 朝经院临时拾掇出的书房里烛火摇晃,邢清临停下笔,揉着有些酸胀的脖颈长叹一声。 翻了一整日的账目,他双眼干涩,心绪却并未得到开解。各类琐项如一团乱麻,他又没法大动干戈,只能抽丝剥茧的整理。 翰墨和笔致已被他遣下去歇息了,耳房里只一个打着吨温茶的小仆,邢清临无意叫醒他,饮尽杯中冷茶,推开椅起身。 总归一时半会儿睡不踏实,索性就去院中歇一口气。 他步入还未收拾妥当的小院,里头的杂物已清出去了,不过来不及布置,此时杂草丛生,几枝蔫头耷脑的树苗儿正在墙角垂死挣扎。 与之相对的,却是隔壁院中枝壮花茂的杏树,比起一年半前不知繁盛了多少,红杏花簇锦攒,枝条探过墙头,随风送来一股清甜糯米香。 邢清临有些恍惚,依稀记起上一回见到这杏树,是它院里主人送来的一把腥臭青杏。 举世无敌。 记起那时翰墨的倒霉劲儿,他眼里的紧绷略松快几分,抬脚缓步走向墙边。 上一回他来,抬手才能够着墙,如今却轻轻松松露出半个脑袋,能将隔壁院中的布置一览无余。 这墙,还是矮了一些。 夜色浓重,虽看不清什么,邢清临还是克制的移开了视线,一边赏花,一边盘算着明日要找人来将墙砌高才好。 思绪胡乱缠绕着,他便又从砌墙想到了整个后宅,想到了自归家后至今未见的邢丞,想到了整个邢家的名声。 于是原本松动了两分的弦复又紧绷,他眉间蹙起褶痕,只觉自己当真是个劳碌命,总有担忧不完的心事,查不完的帐。 杏树下的花香浓郁的过分,邢清临吸进几口,即便伴着春夜清冷的夜风,也无法彻底冲来那股子甜腻。 他忽而有些困顿,因四处无人,便懒顾礼数的打了个哈欠。 该歇息了。 他想着。 于是他回过身。 …… 院墙上,星前月下,朦胧银辉晕染在一角轻而薄的裙摆上。 一双赤足自下探出,隐约可见足弓纤细,足踝玲珑。 这双赤足的主人不知何时出现的,又不知在这处静静的瞧了多久,她背着光,唯有一抹剪影缥缈若仙。 邢清临第一反应是惊。 他猛然止住了自己的脚步,浑身上下寒毛倒竖,方才脑中一时的混沌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只留下汗涔涔的后背。 这是人生理性的恐惧反应,他是个凡夫俗子,自然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些鬼怪之说。 于是邢清临的第二反应是疑。 因那道“鬼影”略有几分眼熟,且她并不蓄意恐吓,只是微躬着身,歪着头,仿佛在打量他。 见邢清临僵如木头的戳着,她还掩唇“嗤嗤”的笑了两声,笑音婉转,似曾相识。 邢清临忽然缓过神来,这已不是他当初独立的院子,而是毗邻着后宅的朝经院。旁的人他不知晓,然而在朝经院,隔壁确实有个喜欢坐在墙上的小娘子。 他爹的十八房姨娘。 邢清临如释重负。 待弄清来人身份后,什么妖鬼之事的就被抛在了脑后,他忍不住长吁一声,神色难言复杂: “……姨娘?” 他哑声询问。 坐在墙边的倩影应声般晃了晃身子,松挽的发髻被风吹的钗横鬓乱。 她朝邢清临招招手,仿佛在说: 来呀~ ———— 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