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领养
被领养
听说我生母十六岁未婚先孕,在公共厕所生下我,将我扔进恶臭的茅坑里,路人听到我响亮的哭声,报警救了我一命。 我被送到了繁星孤儿院。 “繁星”,仅仅是这座孤儿院的名字,并不是它的内核。 糟糕晦暗的环境,窒息沉闷的氛围,这里的每一位女性都成了手持扭曲之剑的黑天使。 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在这座全是女性的孤儿院中,每天都在上演着强者欺负弱者的自然界戏码。 “大姐大”与“大姐大”之间进行较量,“跟班”与“跟班”之间进行争斗,“弱者”与“弱者”之间进行抢夺。 我住的房间是301,屋里总共二十个人,我是最弱小的那个。 “葡萄,出去打壶热水。” 五岁的我,吃力抱着和我一般高大的暖壶,走一步喘两下。 不知道谁在路上绊了我一脚,我连人带暖壶往前摔到地上。 肚子被烫伤,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从此肚脐周围留下一大圈丑陋的烫疤。 能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大姐大”吩咐我把角落里堆得比我还高的脏衣服拿出去洗了晒了。 我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且,我常常为了自己,主动地讨好她们。 “葡萄,赏你的鸡骨头,赶紧吃了吧。”“大姐大”将裹了黑泥的鸡骨头扔到我脚边,我垂眸,黑泥上还有几只蚂蚁在爬,这种类似的东西,我之前吃过几回,回回吃,回回吐的昏天黑地。 我跪着凑到“大姐大”脚边,学狗叫逗她们笑,学猫用头蹭着她们的裤腿,主动伸舌头舔她们臭烘烘的脚趾。 当我把尊严的盘子狠狠摔碎在她们的面前,这些恃强凌弱的东西们,生理和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愉悦和满足。 她们终于做了回人,放过我了,这是我成长过程中学会的第一件事,讨好比自己强大的敌人。 她们将黑乎乎的鸡骨头丢到了屋里“第二弱”的面前,她比我大两岁,试图用我刚才的方式取悦她们,“大姐大”厌倦了这一套:“同样的招式,我们看一次就够了,你不吃的话,我们请你吃厕所里的东西。” 我跪在一旁,瞧着“第二弱”流泪将裹着黑泥与蚂蚁的骨头塞到嘴里,嚼着咽下去,那一刻,我心中自私地升起了一缕庆幸感,庆幸吃下去的人不是我。 可是,她还是幸运的,她吃的这东西,比我以前吃的强多了,我以前吃的,有塞了头发的馒头,有泡在尿液里的面条,还有...... 稍微一想,恶心感瞬间布满我的脑海。 我强忍着转移注意力,不能在她们面前吐出来。 “第二弱”兴许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吃完跪在那里低着头安静了片刻,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吐出来,喷溅到了“大姐大”干净的脚趾上。 “大姐大”憎恶地拧紧眉毛,给“跟班”们使了个眼色,她们将她往厕所里拖。 “第二弱”临被拖进去时,忽然冷冷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同样回瞪着她,丝毫不觉得愧疚。 在得到“大姐大”的允许后,我殷勤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好一盆温水,跪在她的面前,将她的脚小心翼翼地放进水里,细心轻柔地帮她冲洗着。 她很满意我的示弱,主动吩咐“跟班”们,以后将重心移到“第二弱”的身上。 这群畜生打人很聪明,不打脸,打能被衣服遮住的部位,“第二弱”半死不活地被她们扔在床上。 管事的来看她,看了看她的脸,问她怎么了。 “第二弱”在她们的威胁下,只说自己摔倒在了厕所里。 管事的给她开了内服外敷的药物。 这里的每一位大人包括院长,其实什么都知道,她们最初还能好好管管,自从几年前一位管事的,因为自己多管闲事,而被几个屋里的“大姐大”联合起来打得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之后,这些大人们,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撞见谁主动提刀杀了人,她们绝不会贸然插手。 这座孤儿院里,每天都在上演着你争我夺,斗殴打架的恶劣事件,数不胜数,“意外”死亡的孤儿,一年得有几十。 上级下来检查,都是提前通知,好给孤儿院准备的时间。 每次大批大批的领导进来,看到整座孤儿院环境优美,看到我们每个人身上穿着新衣服,看到餐厅里飘香的美食,看到我们每个孩子脸上露出的笑容,他们欣慰地与院长握手,微笑地接受美好和谐的假面。 当领导们离去后,我们身上的新衣服被剥夺,餐厅最好的美食移到了大人们的饭桌上,发给孤儿院的资金与捐款,也到了她们的钱袋子里。 九岁的我,藏在茂密的枝桠中,偷偷观察着院长在办公室里数钱,大把大把的红色钞票,她的脸上是无比灿烂的笑容。 那一刻,我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上院长。 这座孤儿院里,每天都有来领养孩子的父母。 他们就像检验货品一样,合格的,顺眼的带走,不合格的,不顺眼的继续留在这边。 我属于不合格的那一批货。 因为我肚子上的烫疤,没有人愿意要我。 我十岁那年,成了301房间的“第十强”,处在不上不下的中间位置上,只要哄得新晋的“大姐大”高兴,没有人为难我,因为她们欺凌的重心放在新来的“弱者”上。 这几年,301房间里,有七个人被领养走,有几个人死于“意外”。 某天,原先的“大姐大”海棠,被富人领养走一年后,忽然回来了,回到了301。 我以为她是被弃回来的。 没想到她只是回来看看曾经的“跟班”们,还是风光无限地回来了。 十七岁的海棠,穿金戴钻,紧身的连衣裙勾勒出她性感的身材,化着淡妆的她女人味十足,令我们这些从没出去过的人好不羡慕。 如果说我九岁的愿望是当上院长,那我十岁的人生心愿便是被有钱人领养。 海棠走后的某天,我在走廊打扫卫生,听到今年刚上任的院长与管事的聊起了海棠。 我这才清楚地了解,海棠在外面不是被领养,而是做了五十岁富商的情人。 那一瞬间,我忽然又觉得,似乎被人领养这件事,并不值得成为我人生最大的心愿。 可当这个机会真正摆在我面前的时候,自私与贪婪,让我一秒钟都没有犹豫。 正月初八,十一岁的我穿上了合身的新衣服,在进到办公室里以前,院长特意嘱咐我:“里面坐的可是有钱人,就算他们看不上你,你也不能把他们得罪了,更不能哭哭啼啼地求着他们收养你,知道吗?要是你不规矩,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她真的把我唬住了。 我战战兢兢地独自进去,院长在外面帮我们关好门,按照院长的吩咐,我开口第一句,便是怯生生地打招呼。 “老爷好,太太好。”鞠完躬后,我站在那里等着,直到中年男人开口让我坐下,我才敢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来到凳子前坐下。 瞧着对面的夫妻俩,我内心紧张得不行,这是第一次,我进入到了领养的第二个环节。 第一个环节是院长调出我们每个人的照片,让夫妻俩挑选,再说说他们挑中的孤儿的大致情况。 我能与他们面对面,说明这对夫妻知道了我肚子上有烫疤的事情。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他们忽略我身上丑陋的疤痕而愿意领养我。 在阴暗的孤儿院里生活到现在,我已经心硬到不相信任何没来由的温暖。 “我们想收养你,你愿意吗?”中年男人问我。 我暂时没有回答,看了看他旁边年轻女人的脸色,猜到他们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想收养我。 “我愿意。”但我紧接着说了一句:“不管老爷太太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哪怕付出我的性命,我也愿意为老爷太太分忧。” 说完这话,办公室里出奇的安静。 刚刚完全是我赌了一把,与其说些冠冕堂皇的感激的话,倒不如直接在他们面前展现我的真诚。 气氛沉默的那一分多钟里,我一直垂着脑袋,全身的冷汗浸透了我的衣服,心说自己这回弄巧成拙,看来我刚才的一番话,让他们彻底失去了领养我的兴致。 心渐渐沉到谷底,我强迫性地安慰自己,不就是再在孤儿院里待七年嘛,等七年后我十八岁,自然而然就离开了。 在我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中年男人倏尔笑了起来:“好,像你这样识时务聪明的孩子,正是我们夫妻俩所需要的。” 我猛地抬起头来,瞥见原本闷闷不乐的女人此刻脸上也显出了一丝笑容,看来他们的确对我满意。 “只要你好好听我们的话,我们会保证你衣食无忧,过上富家千金的生活。”年轻女人开口说道。 见局势已定,我激动地跪在他们面前,重重地给他们磕了一个头。 他们十分满意我的温顺,痛快地办好了领养手续,新鞋子踩进豪车里,我坐在后座,透过车窗看着生活了十一年的孤儿院,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一切都好不真实。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