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沧海遗珠
以为沧海遗珠
第一章(新): 水苓不喜欢那条路,但有时为了省钱赶时间,会不得不走这条连路灯都没几个的小道。 她曾在这条路上被尾随跟踪,所以每次都战战兢兢,眼睛时不时打量着身边的环境。 脸上的妆很浓,年纪小不得不盖得厚一点,不看上去成熟一点的话,有客人会排斥。但是过浓的妆又太惹眼,会被一些路人的目光凝视,那种目光会让她后脑勺发麻,只能走得更快一些,想戴上口罩又怕把妆蹭花了影响上台。 她是全市最大的夜店“In the clouds”的舞女,所以她的妆不能花,她必须在灯光下保持最好的状态。这份工作来得不容易,得罪了前东家的客人,小店她都去不了,只能来这种大店,靠长相和苦练舞蹈从一堆人里被筛出来走上台。 偶尔她也会觉得可笑,做小姐还要竞争上岗,下海还得挑挑长相。反正最后都得上床,有器官不就够了吗? 不,男人不,他们什么都要。 jiejie们说他们要女人看上去性格温柔、清纯可人。但到了床上又得千娇百媚、含苞待放。喜欢欲拒还迎又不能真的被拒绝。 真要命啊…… 而她还得为这样一群人提供服务,她唾弃自己的下贱,却又没别的办法。她十九岁,没那么有本事,只有年轻的rou体还称得上几分价值。 现实笑贫不笑娼,如今她已经能接受自己被逼良为娼的事实,不再矫情什么。 不过她还没和客人上过床,说起来挺滑稽的。因为她技术太差,卸了妆看上去年纪也小,没什么人想选她,当然不是因为他们太有道德,而是怕碰上仙人跳,不敢点她。所以她到现在还没和谁过过夜,恰好她其实也有点怕那些人,她老听化妆室里那些jiejie说,谁谁谁被玩得不像样差点进医院。 客人癖好不同,有的男人心理扭曲喜欢全都发泄在床上和女人身上,她怕碰见这种人。 但那关总要过的,她钱快不够了,怕撑不了奶奶下周的住院费和药费。 每次走进店里都得做好心理准备,这次也不例外,她发现jiejie们有点急,在化妆镜前动作都比平时麻利很多。 水苓问她身边同为舞娘的jiejie:“怎么了啊jiejie,咱不是十一点才上吗?怎么这么着急?” 女人对镜画着眼线:“今晚老板在,而且说有很重要的客人,咱得提前上,提前一小时。我这手都快甩出火星子了……妈的,眼线怎么这么难画。” “啊?提前一小时?” 水苓也开始着急起来,虽然她妆画好了,但是她还得提前去后场整理一些东西和道具。这里面她年纪最小,这些事没有单独的员工去做,默认是她的活,论资排辈在小姐里也通用,她赶忙往后台跑过去。 果然,东西每次都是乱七八糟。她们上场前用的面具、皮带、项圈什么的,跳完大家都是随便一扔,反正有人会收拾,从来没认真管过。 她只能弯腰一个个收好放到合适的位置上,方便对应的人上场前去拿,她怕得罪人,没开口和jiejie们说过这件事。 等她都收好放好,音乐声突然转换到了她最熟悉的那段,是出场前的前调。 换好衣服的舞娘们已经陆陆续续到后台了,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赶紧往化妆室跑。要是因为她一个人搞砸了这事,她就真的连做小姐都别想了。 连更衣室都没用,锁上门就开始脱衣服。舞娘的套装都很紧,有绑带什么的,很难穿,高跟鞋也是,她听着乐声急得手都在轻微发抖。 换好之后什么都顾不上,开了门出去就准备好了往台上跑。 背过身关门一回头,刚迈开步子就撞到了人,她下意识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些许阴影,她抬眼之后,心跳一滞,因为面前男人长得太好看而愣住了。 下一秒就看见对方胸前沾上了一点她的口红印还有点眼影烟熏色的灰,在他价格不菲的浅色衬衫上犹如白纸上的墨点那么明显。 完蛋了,能随便进后台的客人不可能是一般级别的人物,最起码和老板有点关系,这下子怎么办? 她还没有练就像jiejie们那样和男人调调情就能把事情掩过去的本事,只好认认真真地和他道歉:“对不起,没看到您,我不是有意的……这,这怎么办啊?我给您付清洁费用可以吗?真的对不起!” 她想碰他的衬衫又不敢,着急得去打量男人的神色,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生气,相反,眼神非常温和。 半晌,她看见这个格外好看的男人摇摇头,语气宽和地和她说:“没事,你去吧。” 按理说,这种地方,不该是让她产生心动的场合。 她警告自己的心跳,随即去低头感谢他的不计较,踩着高跟匆忙跑向舞台,没有敢回头再多看他一眼。 小姐没有什么一见钟情,小姐只有一夜情。 有的事对她来说,想都不配想,她很清楚。 不该有的念头不能冒头,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沾染那种奢侈的东西。 灯光已经到位,舞娘们在后台活动身体,而她马上也要上场。 音乐声是沸腾的喧嚣,像开水壶口喷出的尖锐热气,烫着他的耳朵。只有极少数的时候,徐谨礼才会觉得这种吵闹可以忍受,比如今天。 他需要让这些炸耳的东西去转移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少去想那些过去,令他头疼不止的心结。 六年前的今天,是他回家后发现meimei失踪的日子,每到这个日子,他的心情就轻松不起来。 今天刚好是发小常壬骁的弟弟生日,小孩子非要在自家开的夜店里过生日,他来意思一下走个过场。 “In the clouds”的VIP二层,发小特地替他挪出来的一个私人空间,徐谨礼抬起杯子缓缓喝了一口,没什么醉意。 手中的Bramble(荆棘)不是那种易醉的酒,柠檬汁的酸涩混合了黑莓利口酒余味里的微甜,像是在喝饮料,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意思,他还是不喜欢这些。 低头看去时,舞池里涌动的rou体像是扭曲的虫在不停蠕动,会让他作呕。 他有点待不下去,准备喝完这杯就离开。 “哥哥,你还想喝什么呀?我让调酒师做了拿上来。”走到二楼来的女孩儿对他说着,嗓音带着惑人的甜。 徐谨礼没有看她,只是又抿了一口酒,而后说道:“不去找常壬靖,待在这做什么?” 常壬靖是发小的弟弟,这个小女孩是常壬靖的同学。之前他和常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见过这个小孩,和常壬靖很捻熟,想来和常家关系不错。 名字他当时没记住,叫什么可来着。不过这也不重要,他不会和这样的小孩有什么交集。 女孩眼里的心思昭然若揭,笑着地走过来,手搭在他的座椅上,甜调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不能留在这吗?” 徐谨礼厌烦香水,特别是甜味重的,他闻到会头疼。面上不显,他把酒喝光,玻璃杯利落地磕在台子上。 玻璃和玻璃碰撞的声音很干脆,就像他的态度。 毫不犹豫地起身,口气不咸不淡,终于低头看了她一眼:“那你留着吧。” 说完这话抬腿就下了楼。 耳后传来女孩的跺脚声和生气的哼声,他没有回头,毕竟他本来就要走。 下层有点热,他伸手解了领口一个扣子。不想穿过躁动的人群染上乱七八糟的味道,他选择走后场。 马上要上场的舞娘们正在后台站成一排活动着说笑,每个人脸上的妆厚得能掸下一层粉,眼睛周围画了一圈重重的烟熏色,红唇像是灼烧的火。 出于礼貌,徐谨礼让出一段距离,靠边走。路不长,他也快出去了。 正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撞在了她怀里。 女孩着急出门,门向里开,关门的时候背着身,动作又快没看见人。 “对不起对不起!”声音让他有些熟悉,带着慌张和无措,一直在和他道歉。 她的浓妆和那些要上台的姑娘们一样,但是年纪似乎比她们小不少。 徐谨礼看她焦急地看着自己衬衫上被蹭到的地方,手又不敢碰他的衣服,好像快哭出来。 他看着那双眼睛,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睛,像极了一个他日思夜想的人——他失踪了六年的meimei。 声音也那么像,一度让他产生错觉,让徐谨礼怀疑她是他心尖上的沧海遗珠。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蹭到了一点妆面。他很注重仪表,不喜欢衣服上沾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换做平时虽然不会计较,至少语气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柔和,他站着态度平和,说让她去吧。 他对meimei一向说不出重话,尤其是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 女孩又是弯腰又是鞠躬:“谢谢谢谢,您真是好人……”说完就踩着高跟匆忙跑向舞台方向。 徐谨礼在她走后,驻足在原地,顿了大约三五秒,叹了一口气。 鞋尖调转了方向,又回了头。 这些年,他一边和家里割裂关系,一边大海捞针似的去找meimei。生意如火如荼,但是meimei的消息始终石沉大海。 他也曾燃起过希望,甚至有人整容成他meimei的样子特地来到他面前只为骗他,但都被他一一识破。 他在看见相似的面容时总是晃神,又在她们褪去伪装后极尽失望。 每次都不长记性,再看见有meimei特征的女孩,还是会愣神,会心生波澜,带着那一点隐秘的希望。 万一呢?他总是用这种渺茫的可能来安慰自己。 站在舞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眼神透过一束束蓝紫色的灯光,他试图去找寻刚刚那个女孩。 舞娘身上紧身又微薄的布料在跃动的舞姿中随时都像能掉下来,身上的绑带勒紧皮rou,像捆绑待宰入口的羔羊的绳索,用那些实在称不上得体的动作,掀起又铸成令台下轰然的艳诗。 想着那个女孩也在上面,徐谨礼有些烦躁,眉头紧锁,面露不悦。 “怎么在这?刚刚那小孩还说你走了,我还以为你真走了。”常壬骁走过来站在他身边,递来一杯酒。 徐谨礼略微松了眉头,站在原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眼神没离开过舞台上,随手接过酒杯没低头就灌了一口。 甜味的前调过去,热烈的酒味覆满喉管,是Long Island(长岛冰茶),他平时不会选的那种烈酒。 他酒量还行,但算不上好。他平日里也不多沾酒,容易误事。 他品出什么酒之后,朝常壬骁的方向看过去,显然对方是故意的,带着点蔫坏的笑。 常壬骁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带着开解的意思劝他:“兄弟,不是我说你。天天过得没滋没味像个苦行僧似的,你赚那么多钱图个啥?难得见你来一回我店里,今天就好好放松放松,别想那么多了。” 徐谨礼没回答这个问题,又喝了一口,缓缓开口:“待会儿,我要留个人。” 常壬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群浓妆艳抹的舞娘,他皱了眉。徐谨礼这种心里带点洁癖,把私德标准看得像是什么清规戒律的人怎么会对这些幺蛾子感兴趣。 常壬骁心里纳罕,嘴上没多问:“得得得,一句话的事。” 冰块落在杯底咣当作响,水珠打湿他骨节分明的手,就看一支舞的功夫,徐谨礼手中一整杯Long Island入腹。s i m i s h u w u . c O M 10